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79)
罢了,不易打草惊蛇急功近利,若是将事情办砸了,怕是主子饶不了她。误了时辰受罚,也比没了命好。
幽暗地牢里惨绝人寰的哭喊声,全是任务失败的死士在受罚,血洒了满地,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地牢。
连负责上刑的死士都忍不住犯恶心,可那人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见着那些鲜红冒着热气的鲜血,上挑的凤眼都亮了起来。
那是她的主子,披着人皮的恶鬼。
这辈子常宁都忘不了,去了一次便再也不敢踏进半步。
她回过神,有意无意地将话往陆允时身上引,“陆公子身形矫健,又驭马娴熟,不如余姑娘同陆公子一起?总好过伤得更重。”
陆允时睨了常宁一眼,心里讽刺这个女人倒也不是太傻,竟然还给他和余安找台阶下。
余安正红着脸,犹豫要不要推脱,一边是破了皮的伤口,一边是露了马脚的常宁,好生纠结。
直到马蹄声响起。
陆允时牵着马过来,眼睛虽是看着她,但那话却是对着常宁说得,“那常姑娘一路多加小心,莫要生了乱子。”
不轻不淡的一句话,余安听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带着警告的意味儿?
路上,余安侧坐在马鞍上,斜倚在陆允时的怀里,眼睛时不时瞥一眼同行的常宁。
太安分了,安分到不正常。
明明晌午时分她似乎露出了些不对劲,可眼下却是安静赶路,一路上与她谈笑,骤是温婉小意。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
余安倏然抬眸,在她涂药回来之后。
她不禁疑惑,莫非是陆允时做了什么,让她心生警惕了?
察觉到一旁投过来的视线,常宁笑了笑。
余安有些僵,只能回以一笑,而后僵着脑袋,下意识埋进陆允时怀里。
胸前的小脑袋动来动去,陆允时却乐此不疲,任由余安的额头随着马身晃动而在衣襟上蹭着。
余安抬起头,闷声道:“你......是不是跟常宁说了什么,还是对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几个字就要脱口而出,陆允时又咽了回去,瞥了一眼怀里的人,小脸因捂在他衣衫里,红扑扑的。
他注视着前方,淡淡道:“没什么。”
嘴上虽然说的是没什么,可是余安却撇了撇嘴,这语气还没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瞬,陆允时挑挑眉,“突然想起,有也是有的,不过......”
“不过?”余安顺着他的话问。
“说句好听的话,我便告诉你。”
什么?好听的话?
余安微仰着头,只能看见陆允时棱角分明的下颚,宛如雕刻般流畅硬挺,但她却越看越气。
他在逗她。
余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非要听,我还......”
声音戛然而止,璀璨里的杏眸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余安面色一转,笑意盈盈,声音温柔似水。
她勾了勾唇,“想听好听的话啊,那你低头,我就说给你听。”
尾音拖得长长的,像个羽毛尖,勾人。
陆允时听她声音转变的如此之快,心里猜测这人儿指不定又在使什么坏,理智和直觉告诉他,不要低头。
但他还是低了,将侧脸靠近余安,怀着私心地靠近她的唇。
余安本想使坏的心,却在目视着陆允时的侧颊时,呆住了一瞬。
与寻常舞枪弄剑之人不同,他四肢结实有力,肩背宽阔但身形修长清瘦。同样他的肤色也很白,耳畔边细小的容貌衬得那处更白更嫩,连耳垂都泛了粉意。
看着有些可爱。
本该到嘴边的骂人之话消失,余安鬼使神差地轻声说了句,“你的耳垂,好粉啊。”
可这样一句话,于男子而言,虽算不上折辱,却无疑是调戏。
陆允时显然也没料到余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有些发愣,反应过来时,竟然还觉得有些难为情。
这......勉强算是好听的话吧。
陆允时清了清嗓子,“你去涂药时,我拔了剑。”
“什么?你......”余安震惊地扬声说话,却又很快顾忌着一旁的常宁而低下声音,“你怎么能对她拔剑呢?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她,我们发现她有问题了。”
余安不赞同地扯了陆允时的袖子,有些生气。
听她这一番话,陆允时有些好笑,搂着她腰的一只手空出来,屈指敲了敲余安的脑袋,“她早就有所提防了。”
怎么会......
余安仔细想了想自己所言所做,找不到任何打草惊蛇的地方,不禁疑惑地坐直身子,将头靠近陆允时,小声说着:“可是我做了什么令她起了疑心?”
话落,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
雪玉般的脸颊就摆在自己的面前,宛如垂涎已久的琼浆玉液,陆允时克制地移开眼睛,没有亲过去。
淡淡地“嗯”了一声。
余安听后更不解了,陆允时的手还在她头上作乱,时不时撩下她额间碎发,又时不时地摸着双云发髻,烦人得很。
“哎呀。”她拍掉那只手,掌心与手背的触感,却无意中提醒了她什么。
摸手......
对,她先前为了试探,而摸了常宁姑娘的手,正是察觉到她尾指上不同寻常人的武茧,才会笃定她有问题。
原来,她也发现了啊。
亏她还一直沾沾自喜,准备揭露人马脚呢。
想想就蠢死了。
余安叹了口气,像个被霜打蔫儿的茄子,眉眼垂着,看上去有些可怜。
“对了,大人,你既然知晓她有问题,为什么还答应她留着身边?”
余安毫无意识到,自己唤出了久违的称呼。
陆允时也是一愣,听到熟悉的称呼,心里不由雀跃,好心纠正道:“不是大人,你要唤陆郎。”
随后想到余安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又脸一黑,“什么叫做‘把她留在身边’,好好说话。”
“我明明就有好好说话......”余安小声嘟嘟囔囔。
陆允时听不清怀里的人又在囫囵吞枣地说些什么,但总归不是好话就行了,说不定又在心里偷偷骂他。
他没好气地解释,“不知是谁派来的眼线,可能是朝堂中人,可能是孟府亦或是永宁侯府之人,还有可能是......”
顾淮。
但这些陆允时无法确定,这些时日以来,汴京风云变幻,朝局动荡,几大党派水火相争,是谁的人,派来做什么,他也不能完全断定。
再者,余安在身边,又身份敏感,他不敢轻举妄动。把眼线放在身旁,时刻盯着,总比猝不及防地袭击要好。
余安听他未说出口的话,倒是没有想到顾淮,而是在想着常宁一路监视他们,到底为了什么目的。
不过很快,她就知晓了。
夜幕将至,漆黑的夜空上坠着无数繁星,圆月皎洁冷盈,洒下的银色光辉好似一盏银色的灯。
西域边陲,四处戈壁黄沙,树木稀疏,三人落脚的地方是最后一片树林。再往里走,便是大片黄沙了。
树影婆娑,夜风不断,好在一棵粗壮的老树能抵挡风劲。
余安小口小口啃着包袱里带的干粮,又冷又硬,嚼得腮帮子疼。她正一心一意地和烧饼较劲儿,忽然瞥到了一旁。
陆允时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修长,背对着看向不远处的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余安想起,他好像还没吃。
看着手里的烧饼,余安觉得让陆允时那般出声高门大户的人,跟着她一起啃烧饼似乎有些天方夜谭,她可没忘记,陆允时在大理寺时虽不拘小节,可到底还是有些挑的。
她咬咬牙,只有这个了,爱吃不吃吧。
余安张嘴想要喊他,可有想到那人偏要自己喊他陆郎,一时间又有些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大人。”
背影一动不动。
“陆寺卿?陆允时?喂!”余安喊了好几声都不见他有反应,无奈地从地上爬起来,从地上捡了几片叶子揉在一起,向陆允时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