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37)
“这白兔子又没、又没言之雌雄,”陆允时梗着脖子,耳朵发烫,“怎么男子就不能买了。”
“大人,你......还是看看上面吧。”余安咬唇指向灯笼上的兔子。
陆允时翻转灯笼,灯笼上写着“赠予”二字。
他不解地皱了皱眉,“赠予,有何不妥?”
余安羞得闭上眼睛,话都不欲再说,豁出去似的伸手指了指后面的字。
陆允时顺着视线望去,只见白兔尾巴后写着两个字——
我妻。
赠予,我妻。
男人身子猛地僵住:“!”
陆允时此刻只觉手心里灯笼像是一团燃烧的火把,灼热的滚烫从灯芯直直烧进手心,他手忙脚乱地把灯笼背在身后,有些结巴:“我,我不曾看见。”
深邃的眼眸有些窘意,陆允时正欲将手里的灯笼放回去,一抬眸——
只见卖灯笼的小贩原本满眼的不可置信,见他望过来,连忙换上了一副谄媚的模样。
小贩咧着嘴,“这位郎君,你手里的白兔灯笼,和你......和你那夫人,配得很,配得很呐!”
“住嘴!”陆允时沉下脸色,快要滴出墨来,恼羞成怒:“休要胡言乱语!我与他——”
是什么?
他与余安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困住他了。
哽在喉间的话语吐不出来,在没有解决同孟家的婚事之前,他和余安什么关系都没有。
手里的灯笼手柄重新握回手心,男人有力的手背紧紧抓住,而后郑重无比地放入余安的手里。
“我只是瞧着,这灯笼好看罢了,有甚不能买。”
陆允时掏出银子放在那小贩摊上,“无须找了。”
言罢,一手拉着还在怔愣的余安往前走去。
天上云卷云舒,日光时隐时探,撒下的丝缕光线照在灯笼之上。
二人脚步不停,手心的灯笼晃动不停,纯米色纸上画的白兔惟妙惟肖,卷曲的小尾巴后面的四个字,竟莫名给人一种情真意切之感。
“赠予,我妻。”
四字摇摇晃动,却尽数落入余安垂下的眸子,葱白的指尖将那灯笼的手柄握得极紧。
红唇悄无声息呢喃:赠予,我妻。
二人又绕回了天和医馆前,陆允时一手背在身后,身形挺直,大步朝着医馆走去。
走了几步,却觉不对。
他转过头去,这回却是余安在一处摊贩前停住了脚步。
铺着白布的摊子干洁得很,上面摆着各式女儿家的簪花,流苏仙逸,步摇绮丽,便是最为简易的木兰花簪也极为素雅倾人。
余安却鬼使神差地拾起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根杏花簪,半晌又放回。
杏花簪,瓣若粉桃,边角却淡如白,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根簪身,没有垂坠着任何一点吊饰。
她记得,幼时双亲总说她长着一双杏眸,盛着水意,生得极美。
还有......还有那个年纪不大却总是故作稳重的少年,说过要送她一根杏花簪。
修长高大的身影挡住一大片阳光,陆允时敛着眸看向那根杏花簪,双瞳微怔,这根杏花簪,同他十年前买的那支,倒是像得很。
想着方才男人笨手笨脚问她喜欢这还是喜欢那的笨拙模样,余安笑出了声,虎牙尖尖冒出了头,正欲开口让陆允时送她一根簪子。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声。
平淡随和,可却又觉得里面带着隐隐的怒意。
“允时,我远远望着,背影同你像极,原来真的是你。”
孟纸鸢手里拎着一个灯笼,竟然也是白兔,言罢她便看向了一旁的余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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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乞巧节将至
余安身形瘦弱,一袭淡色的长衫着身,素洁端整,挺直的背脊透出一股矜贵的名门之气,怎么瞧都不像是个普通的衙役。
孟纸鸢眼露轻蔑,再不像又如何,奴仆永远都是奴仆。
双眸流转,重新回到一旁面如冠玉、清雅绝伦的人身上。
她熟知,陆允时性子高傲冷僻,平日见人时都是穿着一身暗色常服,亦黑亦墨,常常给人一种沉闷之感。
但今日,却大有不同,虽穿得也是同那些嫡公子一样的长衫,可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与骄矜,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难以匹及的。
她言笑晏晏道:“今夜便是乞巧节,届时家家户户都会出来放灯笼祈福。”
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察言观色,应和道:“小姐,大理寺这夜也会休沐呢,陆寺卿买这灯笼想必是要和您一起赏灯呢!”
“春箬,说什么呢!”孟纸鸢脸染绯色,面上露出喜色。
叮铃、叮铃。
白兔灯笼手柄系着的红绳铃铛,随风轻轻作响,可两道交错的铃铛声此刻并不悦耳。
余安早就注意到孟纸鸢提着的白兔灯笼,与她手里的那个别无二异。
灯笼上的小兔子白白胖胖,裂开的嘴角笑得没心没肺。
余安却笑不出来,一道冰冷的眼神直直朝她射来,她往陆允时身后躲了躲,只想装死。
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和孟纸鸢结仇,再言之,这个灯笼分明是陆允时强塞给她的!
不料身旁的人先动了动,男人微屈在身前的手抬起,以一种挡护的姿态,将孟纸鸢的视线隔断,冷沉的嗓音,带着不耐。
“传闻孟尚书家教甚严,如今一看倒也不过如此,”陆允时眼睛微眯,话中嘲意毫不遮掩,“连个婢子都尊卑不分,妄加揣测。”
身后的余安微微一惊。
情投意合相会的男女可在乞巧节当夜相会,此乃汴京历来的风俗,孟纸鸢身边的小丫鬟说出那番话不足为奇,反而是陆允时竟然因这一句话发难。
想到数日前陆允时在她床榻前说的话,再看如今这架势,莫非陆孟两家的婚约......要不作数了?
果然此话一出,孟纸鸢霎时脸色有些发白,握拳的右手因气愤而握紧,但腕间忽然传来的剧痛惊醒了她。
她咬牙忍过那阵短暂的抽痛之后,才定下心神来。
日子过久了,都快忘了,下一步的计划。
男人毫不留情面的话还在脑海里回荡,在众人面前,丝毫不顾忌她这个未婚之妻的颜面。同上回敛房那次一模一样,也是为了这个矫揉造作的衙役,羞辱她!
既然这样,那她也不必再留情面。
“也是,大理寺公务繁忙,纸鸢便不添麻烦了,届时我一人去那湖心亭赏灯,亥时前回府,倒也不错。”
余安耳尖动了动。
乞巧节酉时起,孟纸鸢亥时回,足足有三个时辰。
乞巧节行人纷乱,最适宜接头,且陆允时拒她也不恼怒,透着一股诡异。
叶衾查了许久还未下落,定然是受了阻碍,今夜跟踪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余安悄悄探头,只见女子不缓不急地走向了一旁的簪花小摊。
孟纸鸢走近,凌厉的眉眼一扫,步摇流苏整齐,唯有一根杏花簪挪动了位置。
方才她远远便瞧见,余安盯着簪花小摊挪不开眼睛,眼底露出的欣羡就快要倾泻出来。
眉心点缀着花钿的柳眉皱起,孟纸鸢眼底露出蔑意。
这等上不得台面的物什,也就那些下等杂役看得上。
孟纸鸢佯装无意道:“这女儿家的簪花,应当戴在女人的头上。就像有些东西,可不是什么不男不女的腌臜玩意儿配得上的。”
随后涂着蔻丹的手拿起那根杏花簪,别入发髻。
她转过头来,笑意盈盈地冲陆允时道:“陆郎,我好看吗?”
余安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陆......陆郎?!
余安偷偷抬首瞥了一眼,虽只见男人英朗的下颚,但两臂紧绷的力量,还是无声暴露出了他的僵硬。
陆允时不喜于色,但这寥寥数字着实惊了他,不知怎地,深邃深沉的眸子竟然闪过几抹心虚,他下意识看向了身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