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乱臣(146)
这宅子大,只是却没多少活物,满目萧条,倒是专门辟出一块池子,时间久了,便就生出些绿藻浮萍,也不知这池子里是否有鱼。
她下了土坡蹲身望了望,候了半天也没瞧见水里有什么动静,倒是听见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没那听墙角的习惯,准备起身走,只瞧见的说话的人是萧阙,还有身边一个姑娘。她收回脚,有些顾虑,现在出去必定会撞个正着。
只甫一蹲下,那边声音就传来:“世子许久未来过江阳,不知身上的伤可好些。”
“尚可。”
萧阙声音泛着懒,倒像是全然信任之人才会这般没有防备。
苏苑音垂眼,听他们似是还在寒暄,许是一时半刻不太容易分开,脚掌有些麻,她有些撑不住,干脆席地而坐。
“只怕是病入膏肓了吧,”女子笑着打趣。
“我收到云阳的信,说世子又碰上她了,莫非是还想回头不成?”
“仪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他道,语气中没什么波澜。
见他退让,温仪景也收敛了些:“表兄,她是薛家人,薛家古板,最瞧不上乱党,好的名声在他们心里比性命都重要,苏家又是天子近臣,家中那位姐姐还是一心想置你于死地的那三皇子的侧妃,你觉得她对你能有多少真心?又或者你觉得她会在你同薛、苏两家之间选择什么,你难道还想再被抛弃一次么?”
“我听说姨母身故的前日,只找过她,她就半点蛛丝马迹都察觉么?”
话到最后,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话说得偏激。
“温仪景,你越界了。”他开口,话音有些冷,带着威慑,已然是不快了。
叫他不快的是什么?许是姨母,又或许是那个薛家女,为什么?他分明最痛恨背叛,做事更不会拖泥带水,他为什么就不能像对旁的女子多般冷待,凭什么那个苏家女就是个例外。
她还是不懂他。
“这也是我的仇!我的爹娘都是死于永曦帝之手,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只希望你下次回来时别在差点九死一生。”
想不到听了个墙角还听到自己头上来了,苏苑音想得出神,再回神时四周都静极,她起身,以为人都走光,却好巧不巧地同萧阙打了个照面。
不知为何他站在原处不动,她有些尴尬,却又觉得或许他比自己更尴尬。
四目相对,苏苑音没话找话:“她刚才走的时候好像哭了。”
他没理她,只问:“什么时候来的?”
这是要同自己算账么,只这角色是不是混了?
“在你们前脚刚到。”
所以她真不是有意要听他们说她...
萧阙点点头,算是默认她的话。
“你走么?”
苏苑音忘记问他住哪里,倒是她有些不认路,只好跟着人走,却又不知他们顺不顺路。
她打量他,又不敢瞧得太明显,反倒是他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当时你在诏狱,为什么非要选那天走?说不定...会有别的办法呢。”
九死一生,到底是多严重,才能到九死一生的境地,她想象不到,只她觉得,他那日硬闯诏狱,并不是计划内的事情,或许还同她那日去跟他说的那番话有关。
他哂笑:“现在说这个,有意义么。”
他虽是不怕痛,但也会痛,既等不到解释,还这般一遍一遍剖开伤口,有何意义。
她语塞,顿了顿,想说其实他若是再等等,便就会有一个全须全尾离京的法子。可细想,那法子,其实也是她用伤害了他的代价换来的,归根结底,她跟萧旼是一丘之貉,都在用不同的方式伤害他罢了。
不管是否有苦衷,她当初居然会不顾所有去答应萧旼这个条件,她羞于启齿。
“那日见芸贵妃,我起先的确心下起疑,可却还是没有深究,没及时阻止这一切,对不起。”她低垂着头道。
这件事既然他们有疑虑,那她还是需得解释一二。
画面落进他眼底,有些叫他想伸手抚一抚她的发顶,只到底没这般做,时机不对,心境不对。
他开口,用了更为委婉的方式:“她想打消一个人的疑虑太容易,且她决定了的事,谁都阻止不了,便就是我父王,亦都没有法子。”
“倒是我,她想听我唤她一声母亲,只是到她去前,都没叫她如愿。”
苏苑音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他身上有种脆弱感一闪而逝,但是她看得分外真切,就算表现得再冷硬,也还是会被触动不是么。
她蓦地抬手,刚好够将他拥住,一个无比纯粹的拥抱,他此刻像是有些冷,而她想温暖他。
想取悦他实在太容易,一个不抗拒的眼神,或许又好比现在,一个主动的拥抱,甚至一句甜言。
他伸手回拥她:“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苏苑音微顿,其实有,而且有很多,多到都绕在一起,叫她不知道从那一头先撕起,不确定说完之后两人会是个什么光景。
所以她最后还是摇头。
萧阙轻笑,眸子里的东西越发黯淡。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这一章写得无比纠结,但是想为下一章矛盾的爆发埋一个种子,其实世子还是傲娇,非要想等她解释,阿音又太愧疚,也害怕会比现在更糟。上一半两个人的感觉应该是热恋,但是世子秘密太多太沉重,不愿跟她说,下一半就是阿音慢慢了解那个完完整整的他,然后两个人一起并肩前行,啊啊怕笔力不够写不出,所以碎碎念这么多,其实就是希望大家能喜欢这部作品哈哈哈
今年的最后一天,谢谢大家的陪伴!大家跨年快乐~
第109章
次日启程,上马车的时候,苏苑音同温仪景打了个照面,她也在这次的同行之列。
温仪景生得有三分芸贵妃的影子,是个美人,却远不及芸贵妃那般容貌惊艳。
她的马车停在苏苑音的马车之前,苏苑音出来的时候她还没上马车,似是本就刻意在此处等她。
见到人,虽平日里她在梁州没少听过关于苏苑音此人的传言,可是仍旧是百闻不如一见,举手投足之间极好看得宜。
其实想想也是,萧阙是什么人,能叫他心甘情愿把吃亏的,又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苏苑音辨不清她现下瞧着自己眼神中复杂的都有些什么,只是来者不善的敌意显露个分明。
昨天误打误撞听了一嘴,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想法,她没那笑脸相迎的习惯,视角交错一瞬又瞟过,她没同人打招呼的意思,路过人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
“苏姑娘。”
苏苑音顿了顿,听见是她在叫自己。
“我是温仪章,芸贵妃的侄女,听说你这次来是来替姨母送遗物的?”
苏苑音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于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苏姑娘道谢,有劳苏姑娘特地往梁州跑一趟,如今我们恰好遇上,苏姑娘可直接将姨母留下的东西交于温家了。”
苏苑音回视她,漫不经心地笑笑,温仪章不闪不避地瞧着她,谁也没想退让。
她不知道温仪章为何会如此忌惮她,细想来,她似是并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温仪章的东西。
“抱歉温姑娘,我答应了芸贵妃要将她送到最后一程,不到巴郡,不到王爷的墓前,那就都不算完。”她说罢,也不想细究温仪章此举背后的动机,自顾自继续往前走。
只才刚一踩上梯子,前面响起一阵马儿的嘶鸣,一个红衣烈烈的女子伴着朝阳来,杨柳细腰上挂一根红织软鞭,叫人想起那满是韧劲的蒲柳,瞧这柔弱却又生命力极其顽强。
她勒马停在萧阙身前,带着几分英姿,笑得很明媚,像一团自带亮光的鲜活火焰,走到哪里都能自然而然成为引人瞩目的存在。
也正是如此,所以她才能在梁州被百姓交口称赞,争相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