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手的夫君跑走了(9)
沈青棠紧抿着嘴唇,别开视线,有些委屈地用手背抹去了眼尾的泪水。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此刻如灭顶的潮水般直将她凐没了一空。
魏珩的一句从未见过,让她意识到,她没法再自欺欺人了。
大敌当前,连赵铁匠那样殷实的人家都只能任人宰割,甚至寻官府也没用,那他们这样手无寸铁又贫寒的,就只能是坐以待毙了么?
可眼前的人是她在孤苦的日子里,好不容易寻来可以相互扶持,相依相伴的。而且她昨夜还整宿未眠,花费了好大气力才将他救活。
她不想让他就这样成了别人的手下亡魂,不想让所有的努力都付水东流,不想让所有的期待全部落空。
“我们……可怎么办呀。”她噙着泪花,酝酿了许久,才无助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泪水氤氲了眼眶,她一下又一下地哽咽着,“就只能……只能等着他们来害你了么?”
变了音扬上去的哭腔,就像软绵绵的拳,不知砸在了谁的心上。
魏珩失色地看着她,神情复杂地僵在原地,全然没了动作。
他不过只是随口一说,无意牵扯到她罢了。没料到,她的共情能力竟会这般强,不仅当了真,还对他的性命如此看重,甚至还忽然这么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们……我们才待了一天不到,我……”沈青棠哽咽住了,蕴满泪光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委屈一下子就化成热泪从眼里滚出来了。
不过才短暂地相识了一天,便要马上迎来分别,所有的所有,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她做不到眼睁睁地去看着他陷入死地,她当然也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的啊。
……
见这哭声像收不住了,魏珩心情颇有些复杂,终于是从怔愣中回过神,有了些动作。
从前他听过最多的哭声,便是囚徒与死犯的哀嚎和求饶,但还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乱过方寸。
他下意识摸索了一番,反应过来是身无长物的境地后,犹豫了片刻,又强作镇定地反手折起衣袖,起身伸向了她的颊边,有如蜻蜓点水一般,小心翼翼地为她擦了擦眼泪。
一下、两下。
女孩眨着泪眼怔怔地看向他,哭声终于有了渐缓之势。
魏珩愣了愣,温然一笑,“好些了?”
他仔细用袖口为她擦干了积在眼角和滑至颊边的泪水,语气里还含着歉意和些许无措,“是我言语欠周,教姑娘难过了,只此一回,下次绝不再犯。”
他说的话总是滴水不漏,一言一行,礼数都分外周全,好像自小到大,一切心思和想法都是藏在表面之下的。
可沈青棠却不会。
她吸了两下鼻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不想让你死……”
肆虐上心间的悲伤如何也挡不住,她抽抽搭搭说了一句完整的话,睫毛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就没有……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魏珩怔然地看向她,先是有些意外,紧接着,莫名就失笑了。
如果说,在官场上他是最精于周旋和工于心计之人,那么在面对沈青棠之时,他就是任何手段都无用武之地的普通少年了。
用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问他,那怎么能回答“不”呢?
看她为自己哭得这么伤心,少年静静欣赏了片刻,忽的一挑眉,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有啊。”
第9章 入赘么
“什么?”沈青棠止住了哭声,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
魏珩拂袖坐了回去,别开视线,心情颇好地用调羹舀了一勺汤。
“你替我把伤养好,每日做些吃的,我不就有精力对付他们了?”横竖都是他占尽便宜罢了。
沈青棠反应了一下,噙着泪花,不太相信地瞅着他,感觉他又像在蒙她玩。
真要有他说得那么厉害的话,那怎么还会落到现在这个举目无亲、寄人篱下的地步呢?一听就是来安慰她的。
想到人家说的赴刑前要吃饱穿暖的流俗,沈青棠不禁又悲从中来,小声呜咽了起来,难过极了:“我知道……”
魏珩:“……”
你都知道什么了?
他颇有些无奈,一字一句温声道,“把眼泪收住,不许再哭了。”
少年的语气难得强硬,但却格外成熟和可靠,“只要你做到,我也一定做到。”
沈青棠懵然地抬起泪眼,便对上了他那稍异于平时的目光。此刻的他似乎胸有丘壑,更加从容镇静,明显和那温润文弱的书生模样有些不同。
许是看出了女孩眼里的讶然,魏珩又将眉宇中外露的锋芒缓和了些,神色如常地笑了笑,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放心,我不说没把握的话。”
“……噢。”沈青棠哽咽着应了一声,姑且算是相信他了,点着头想了些心思后,又含着泪花犯了难,“可是,你的伤好得没那么快呀,哪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啊。”
魏珩被她引得有些发笑,感觉自己毕生的耐心可能都用来哄她了,“那就慢慢来。”
“还没到的事情,你在操心什么?事有定理,多思无益。”
他把粥碗朝她的面前推了推,“姑娘的粥可要凉了。”
沈青棠吸了吸鼻子,感觉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便听话地把眼泪收了收,“好的吧。”
她略一思索,把汤碗推到了他的面前,带着还未消去的哭腔嘟囔道:“那你要多吃一点啊,我可盼着你快点儿好呢。”
“多谢。”魏珩笑了,感觉心上好像被谁轻轻揉了一把,“魏某的饭量一向很好,就是不知道,姑娘承受不承受的起了。”
“我可以。”沈青棠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十分胸有成竹,“我去行医采药,去做胭脂香囊,我都可以养活你的。”
本是随口打趣一下,没想到竟换来了如此较真的回应。魏珩看着她怔了一会儿,心口一下子有些纷乱了,“我开玩笑的,姑娘不必如此当真。”
“不是啊,我是说真的。”
沈青棠捧着饭碗,凑近了些,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十分细究地看着他,“我昨晚想了半宿,你这样,是不是就叫入赘呀?”
“那我还得攒钱娶……”
“咳,咳咳,咳……”还不等她说完,魏珩刚喝下的一口粥就堵在了喉咙里,直呛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哎你、你没事儿吧?”沈青棠急忙站起来去拍了拍他的背。
魏珩摇了摇头,一边咳得厉害,一边又抬起手示意自己没事。
看他的反应好像不太妙,沈青棠咬了下唇角,又坐回去,细声细气地解释道:
“那个,我就是觉得啊,把你领了回来,就应该对你负责,没有其他意思的。要是有冒犯到的话,那我下回……”
“我知道。”似是缓过来了,魏珩清咳了两声,神色又恢复了如初。
“只不过,在下手脚尚健,姑娘也该多给在下一些信任,是不是?”
沈青棠面上一红,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挣钱养家后,又弯起了亮晶晶的杏眼,忍不住笑着埋下了头。
她总是这样,什么情绪都藏不住,一切全都写在脸上了。
人也比较好满足,没什么小心眼,开心不开心都是一阵风的事,三两句话便能应付到位了。
魏珩满不在意地勾了下唇角,拿起粥碗,又继续动起了筷子,“快吃吧,我今日稍有些乏力,可能要早些休息。”
这话说得不假,晚饭过后,他只是稍作整理了一番,便一口闷了药,直接合眼躺在了榻上,连量体裁衣之事都只好推到了明日去。
夏夜闷热,沈青棠总归也不好同他挤在一处。见他休息欠佳,便早早吹熄了蜡烛,熏上艾草,另外取出一张草席在旁边打了地铺。
昨夜几乎彻夜未眠,今早又被赵宏带走一路赶车,她疲惫得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而至于魏珩在暗处都有些什么小动作,她则是一概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