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88)
即便是身在后方、不参与比赛的各家家主、各家女眷们,也不禁露出了一丝震撼。
饮尽玉壶酒,赠留金错刀。
桑湄远远地看着,恍惚间想道,或许,他比她以为的,还要适合登上那个位置。
他其实已经是个成熟的政客了。
只是她看轻了而已。
她低低地笑起来,转身离去。
若是这些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们,知晓奚旷上战场用的根本不是刀,可还会如现在一样激动么?
潘夫人也正为宁王的大方而惊叹,余光瞥见身边突然空了,连忙回头,却见桑姬已经离开了。
她往前方看了看,迟疑了一下,还是朝着桑湄追了过去。
毕竟春猎年年有,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还是看顾好桑姬更重要些。要是她在女眷这边出了什么事,宁王殿下恐怕不会轻饶。
“桑姬妹妹,桑姬妹妹!”潘夫人提着裙子喊道,“别这么急啊,等等我!”
桑湄像是听不见一样,只顾埋头往大帐走,潘夫人在她旁边,碎碎念道:“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说饿了?你放心,像咱们这些不去打猎的,马上就开宴了!”
桑湄猛地刹住脚步。
潘夫人猝不及防,险些栽倒在草地上。
“怎么了?”她疑惑。
桑湄定定地看着她。
潘夫人看着桑湄乌黑的瞳孔,心里有些发毛,硬着头皮道:“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别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呀。”
桑湄眼睛一眨,两滴豆大的泪珠顿时滴落在了面纱上。
潘夫人简直惊呆了。
怎么就哭了?她也没干什么呀?早就听说南方的女人娇贵,这,这,这是不是也太娇贵了一点?怎么毫无征兆就哭了呢?
潘夫人手忙脚乱地掏帕子:“别哭别哭,是有人欺负你了吗?跟姐姐说,姐姐一定替你撑腰!”
桑湄不吭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继续往帐子里走去。
潘夫人拿着帕子无奈道:“妹妹,妹妹!”
帐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都在外面看热闹呢。桑湄回到座位,一个人默默垂泪,潘夫人咬了咬牙,搂住桑湄的肩头,用帕子给她擦了眼泪,以一种温柔大姐的口吻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桑姬妹妹,你这样光哭不说,让姐姐多害怕呀。是姐姐得罪你了吗?”
桑湄哽咽道:“你们都觉得他很好是吗?”
“谁?”潘夫人一头雾水。
“自然是你们的宁王殿下!”桑湄眼眶通红,还不忘冷笑,“看到头名者能得到他的宝刀,都喜疯了罢!是了,这刀多么重要啊,随殿下南征北战,要是得到它,恨不得回家供起来罢!”
潘夫人心想这都哪跟哪啊,难不成这刀得罪了你?
等等……
这是宁王殿下出征时用的刀,也就是说……
她暗自倒吸一口冷气,抹了把冷汗。怪不得这桑姬要哭,这屠了她家国的刀被宁王握在手里,还被当作是赏赐赐给其他人,她不哭才怪呢!
潘夫人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是北炎人,收复南邬,举国欢腾,她自然也高兴。但直到这南邬来的公主出现在面前,委屈大哭时,她才突然意识到了她们的不同。
这不是小事,也不是随便宽慰两句就能纾解的,潘夫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除了在旁边递帕子,默默抚摸她的肩膀,也干不出别的了。
好在桑姬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只哭了小一会儿,便停住了。
“抱歉。”她低声说,“我近来心情不好,早上让你们白白受气,是我不对。”
潘夫人受宠若惊:“没有没有。”
仔细想想,这怎么着以前也是个公主呢,沦落至此,有点脾气也是无可厚非。换做从前,哪可能让公主低声下气给她道歉呢。
“我只是……”桑湄肩膀轻颤,像一株脆弱的春草,“不知道如何自处。”
潘夫人安慰道:“其实大家只是不太熟悉,对妹妹并无恶意。往后多与我们走动走动,自然就放松了。”
桑湄摇了摇头:“不会了,殿下他不让我出门的。若非此次是我强求,他根本不会带我来春猎。”
竟然是这样吗?看殿下在自家府上做客时,平易近人,还以为是桑姬性子孤僻,所以不带她出门呢,没想到竟然是殿下不准。
但别人的家事,潘夫人也不好多嘴,只能道:“若是妹妹不便出门,那往后姐姐多来拜访妹妹可好?妹妹一个人在王府待着,也怪无聊的。”
桑湄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潘夫人,眼神充满希冀:“可以吗?殿下会允许吗?”
“这……”潘夫人道,“回头我去问问罢。”
“好。”桑湄感激地点头,握住潘夫人的手道,“多谢姐姐。”
潘夫人望着楚楚可怜的桑湄,只觉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哪怕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也已经足够动人了。这么一来,便顿时可以理解堂堂宁王,为何会栽倒在这么一个弱女子身上了。
“妹妹,你这面纱都湿了,不如摘下来,我让人去洗一洗罢?”潘夫人好心问道,“你若是怕被外男瞧见,咱们就一直在这帐子里不出去。”
“我没有不想出去。”桑湄喃喃道,“我也不想戴着这累赘的面纱。可是,可是这是殿下要求的,我答应了他的,若是非要出来参加春猎,就只能一直戴着面纱。”
潘夫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未免也……太霸道了罢?
通宁满大街都是抛头露面的女人,怎么轮到桑姬,就不行了呢?
更何况,她也对这位桑姬略有耳闻,听说她以前是南邬皇室的掌上明珠,艳名远播,那便说明,有许多人都见过她的脸,怎么到了这儿,反而连脸都不让人露了呢?
潘夫人心生怜悯,握紧了她的手,说:“待会可是要吃饭的,一直戴着这个,怎么吃饭呢?”
桑湄道:“等一会儿殿下会来找我,我去马车上吃。”
潘夫人无语。
今年的春猎盛会,公家的花销都是从宁王府账面上划的,她只不过是因为经验丰富,所以参与了一些落实工作罢了。真要论起来,这宴会的女主人该是桑姬才是,她怎么能不在场呢?
就这么一会儿,宁王殿下在她心目中原本高大光辉的形象已经矮了一大截。
“都不跟我们一起吃饭,那出来还有什么意思?”潘夫人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找殿下说说情。大不了咱们加个屏风,不让外面的男人看见呗!你我都是女人,总不能连我们女人都不能看你的脸罢!”
“姐姐且慢!”桑湄一把拽住她的衣角,为难道,“你这样去跟殿下说,殿下眼下虽不会如何,但等回去后,说不准要生气。”
“生气又怎么了?他难不成会打你?”
“那倒不会。平心而论,殿下待我不薄,我是怕姐姐你啊……”桑湄抹了抹眼睛,“你去同殿下说这些,殿下只会觉得你多管闲事,届时对姐姐不好,对潘大人也不好。姐姐还是别管我了。我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不在乎这一顿。”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自己身受桎梏,却还担心他人安危。怪不得南邬那边都说她仁善,以前还觉得是吹嘘出来的,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啊!
潘夫人的心简直融化成了一滩水,她望着桑湄,坚定道:“你放心,这么多年刺史夫人,我也不是白当的,我自有分寸。”
“姐姐!唉……”
桑湄的手从半空中落下,只握住潘夫人风风火火的虚影。
作者有话说:
【春猎前】
奚旷:你要怎么和那些官太太打交道?
桑湄:你别管,我自有办法。
奚旷:行,那我就看你多有本事。
【春猎后】
桑湄:我和潘夫人成为好朋友啦!
奚旷:厉害,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