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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86)

作者:青草糕 阅读记录

这就是她。

充满了野心的她。

曾经,他觉得这样的女人难以掌控,令人恐慌,但现在,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她这样也很好。正因为她对权力的渴慕远胜于一切,所以到了北炎,再无转圜之后,她才会同意与他联手结盟。

就像他这辈子所有的爱恨嗔痴都抛注在了她身上,再无法分给另一个女人一样,她为了权力,为了活下去,也只会留在他身边。

因为除了他,她别无选择。

“我知道你想得到什么,但这不合理。”奚旷说,“所有人都知道,我把你藏得很深,除了随行的那些军士,几乎没有外人看过你的脸。倘若我不仅带你去了春猎,还允许你与那些官太太说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这就是我要出去的第二个原因。”桑湄注视着他,“我从十六岁开始守孝,在撷阳郡守了三年,踏出公主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回到建康皇宫,我又被困在披香殿三年,从未出过宫门一次。整整六年,到现在,我依然被困在这座王府里。换了任何一个人来,都会发疯的,奚旷。你若不想有一个发疯的侍妾,就应该带我出去。”

奚旷却淡漠开口:“我十岁前,一直不能离开贺府的别院。”

桑湄哂笑:“十岁不到的小孩,从出生就长在别院里,能懂什么?现在把你关在贺府,你还能忍十年吗?更何况,你这不是受不了逃出去了吗?”

她抬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宁王殿下若是真的喜欢桑姬,就该为了博她一笑,带她出游。殿下宠爱女色,是以携妾室出席盛会,但殿下又还没完全昏头,是以让妾室以纱覆面,不允外人窥视。”

“以纱覆面,拒人千里,你还如何与那些官太太交游?”

“我自有办法。”她露出洞若观火的微笑。

这世上,十分真的实话,未必好听,十分假的谎言,也极易戳破。

唯有七分真,三分假,才最为动听,值得信赖。

桑湄是这样想的。

奚旷也是。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桑湄还是每天照旧,不是拉着奶娘游园,就是听戏子唱曲,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多景台住着的那位桑姬,看似和颜悦色,实际手腕强硬。

她的贴身婢女揪出了王府里两个嚼舌根子的采买婆子,抱怨桑姬管得太严,叫她们不好捞油水,连郑长史之前都没这么严格。还说她不过是个侍妾,纵使现在得宁王看重,将来正妃来了,哪还有她的好果子吃?

桑湄闻言冷笑一声,把郑长史叫了过来,也不说别的,只说这两个婆子心术不正,她要好好教训一顿,让他在旁边做个见证。

郑长史自然不好说什么,默默看着那两个婆子各被打了二十板子,然后带着伤被驱逐出了王府。

听说之后桑姬还到宁王面前哭了一场,说反正连下人都看不起她,她还不如把掌家之权还回去。宁王听了自然大为光火,又把郑长史叫过来骂了一顿。

自此之后,郑长史在王府里偶遇了桑姬,都要绕着走。

然而,震慑了下人之后,桑姬仍未满意。

她对婆子说的“不过是个侍妾”耿耿于怀,仿佛要为了证明自己的主权似的,她开始大刀阔斧地要把王府里所有自己不顺眼的地方都改了,连宁王住的寝殿她都没放过,非要让工匠把窗框上的水纹换成花纹。

她作天作地,宁王都随她去了。因为身份问题,宁王不可能把她扶正,所以只能在这些方面纵着她,聊作补偿。

但是再怎么折腾,宁王愈是宠着她,愈发让桑姬感到自己只是个“宠妾”。她渐渐消停了,不再找别人的麻烦,同时,也日复一日消沉下去,连宁王亲自来哄她,都没得到好脸色。

终于,宁王为了博美人一笑,同时为了向她证明,她不止是个“宠妾”,要带她去参加春猎了。

往年春猎都是由刺史牵头,一些本地官员与豪族携带家眷参加,这个家眷,指的自然是“正妻”与府上优秀子弟。要是谁带了宠妾出来,是要被大家笑话的。

不过若是大家知道,现在这个人变成了宁王,那还有人敢笑吗?

三月初三,天气晴,宜出门。

桑湄与奚旷共乘一车,马车自王府驶出,车后随行若干亲卫与奴仆,浩浩荡荡往城外令旗山而去。

车帘换成了半透明的纱绡,桑湄伏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

沿街商铺,人来人往,小贩叫卖,顽童打闹,年轻学子凭栏论道,黄发老翁呷酒自得。也有三五少女把臂同游,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庄严的马车不断前行,人群往旁边让了让,许多好奇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是宁王府的马车吗?”

“那当然啦,今天是春猎,你不知道吗?”

“天呀,又开始春猎了,不知道今年是谁拔得头筹?”

“那还用说,肯定是宁王殿下啊!”

“殿下也要下场?那别人还玩什么呢。”

方言传入桑湄耳中,她听得一知半解,却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你会赢吗?”她心情正好,转头问奚旷。

奚旷今日穿了件白色的翻领窄袖骑装,胸口与下摆绣有浅金色的蟒纹与浅蓝色的团云纹,袖口绑以漆黑皮革护腕,腰间佩有紫色蹀躞玉带,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意气风发的朱门贵公子,而不是一个战功赫赫的人间杀神。

他双手搁在膝头,无甚表情地说:“我不参加比赛。”

春猎乃是给年轻才俊的出头机会,他凑什么热闹。

“那你就干坐着?”她问,“春猎至少要两天,你应该没有耐心连续两天和同一帮人虚与委蛇罢?”

奚旷终于看了过来,问道:“你很想我去打猎?”

“带我去。”她说。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能。”

“为什么?”她有点恼怒,“我在南邬的时候,宫中也会举行春猎,虽然女眷不参加,但女眷也可以骑马在营地附近溜达,你们北炎不是应该更开放吗?”

“首先,如今只有大乾,没有北炎。”他纠正她,“其次,不是女眷不可以,而是你不可以。我带你出行已是破例,你不要得寸进尺。更何况,你说要见那些官太太,也没有哪个官太太会去骑马玩耍的,只有那些未出阁的小姐,玩心重,才会去。你觉得你合适?”

桑湄见他今天跟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不由气闷地躺倒在矮榻上。

她想骑马去游猎,倒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纯粹是真的快要被憋疯了。

人在府中的时候,欲望尚未这么强烈,可一到了外面,那些压抑住的念头便如雨后春笋一样疯长起来。

就像人在饥饿时,如果看不见食物,或许还能忍忍。可一旦看到了食物,却不能吃,那就真的要受不了了。

奚旷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抄着胳膊,与她分坐车厢两端。

快到中午时,车队进了山。

春猎的营地设在半山腰上的一处宽阔平地中,远远地,已经看到不少马车停在营地外围,七八个帐篷支了起来,供人休憩。

宁王府的马车一到,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各家家主纷纷围拢过来,亲迎宁王殿下下车。各家的女眷们与年轻子弟们则站在靠外些的地方,恭候宁王大驾。

朱策撩开车帘,奚旷起身,刚探出半个身子,便听周围齐刷刷地道:“臣等恭迎殿下!”

奚旷一笑,轻盈跃下马车,略一拱手,道:“诸位不必拘礼,春猎盛事,本王也不过是个看热闹的,还请快快回座罢!”

为首的潘刺史刚想给奚旷带路,引他去坐上座,余光却瞥见他又回过身,朝马车里伸出手。

怎么了?是忘带什么了吗?

众人尚未散开,见奚旷突然回身,不由下意识也停了脚步,朝马车里望去。

他们这才发现,奚旷虽已下车,但一旁的朱策却一直撩着门帘,从未放下过。而此时此刻,奚旷长臂轻舒,手心朝上,显然是要接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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