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80)
她一个前嫂嫂,上街去围观前前小叔子,成何体统。
然而,她不想去找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她。
无数高官侯爵为少年将军递出橄榄枝,将军却一一客气婉拒,然后——
转头登上郡主府,向霞云郡主求亲。
满城哗然。
一个前前小叔子,向已经二嫁过的、前嫂嫂求亲,这是何等劲爆之事?
连霞云郡主都惊呆了。
她闭门不出,让丫鬟转达自己的疑惑。过了一段时间,丫鬟回禀说,将军他说,仰慕郡主多时,也不介意郡主二嫁过,只想与郡主结为秦晋之好。
台下的桑湄忍不住道:“这演将军的小生,倒真是……”
她没说完,但眼中的赞赏之色显而易见。
台上的小生,果然颇有少年英豪的气概,虽然面上画着又重又厚的戏妆,但眉目生辉,神采奕奕,正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模样。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举手投足,风流天成,又不显阴柔。开口时,声音浑厚高昂,抑扬顿挫,连下人们都听得痴了。
奚旷微微沉了脸色,问身边的柏树:“这是谁?”
柏树道:“这是他们戏班的当家小生!来给殿下唱戏,不敢不上最好的!据说这是他们戏班的摇钱树,尤其是那些贵夫人大小姐的,就爱追捧这人。”观察了一下殿下的脸色,他突然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连忙找补,“不过奴婢看他也不过如此,殿下若是不喜,就让他别唱了!”
奚旷:“……不必,继续罢。”
戏台上,打发走丫鬟的霞云郡主陷入了沉思。
此时此刻,她的过去才彻底袒露在观众面前。原来,她的第一任夫君根本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政敌暗算。那段时间,霞云郡主正因夫君公务繁忙冷落她而怄气,跟踪夫君出门,不料跟丢了夫君,却意外听到了政敌手下商量给夫君下毒的事情,而且听样子,下的是慢性毒药,且已经下了好一段时间。
霞云郡主慌了,等夫君回家后连忙跟他说了这件事,但她前科太多,常常为了博取夫君注意,而做出一些荒唐举动、或者说一些耸人听闻的话来,次数多了,夫君也不信了。这次,她的夫君依然以为是她故意骗人,只能头疼地承诺,等他忙完这段时间,就带她出去玩。
没过几日,夫君倒在了官舍,死因是风寒过重。让仵作来查,仵作也只说是操劳过度,久病不治,才会英年早逝。
霞云郡主伤心至极,但想起夫君的政敌乃是高官,她畏惧高官的权势,又怕把真相说出,会招致杀身之祸,思来想去,她决定亲自报仇,也可以不必牵累夫君的家人。于是她在守孝结束后,故意与夫家公婆恩断义绝,借助郡主身份,重新搬回了自己家。
高官是好色之徒,在她的故意设计下,成功引起了高官注意。又哄骗得高官误以为她与前夫矛盾深厚,打消了戒心,正巧高官新丧妻不久,就娶了郡主为续弦。
成亲当日,霞云郡主将毒下在了自己身上,高官就此暴毙。他本就不是什么健壮之人,又年事已高,一激动死了,也不奇怪。而且这死的时机不大好,仵作也不便往深了查验,只好就此作罢。
霞云郡主大仇得报,又正巧高官的族人不接受她,她就索性再搬回了自己家。
万万没想到,本以为此生再无波澜,却会横生枝节,前前夫的胞弟竟然要求娶她。
她压根不想嫁,奈何少年将军转头去求了皇帝赐婚,他战功卓著,又什么都不要,只要赐婚,皇帝无法,只得赐了这桩婚——虽然听起来有违伦理,但二人早非叔嫂,从律法上讲,并无不可。
这出戏的上半场到赐婚结束,台上众人下去稍憩,杂役忙着重新布景,桑湄则捧着一碗桑葚,慢条斯理地咀嚼。
“如何?”奚旷问她。
“唱得不错,尤其是男女主角。”桑湄点评道,“应是打小练的嗓子和功夫,吃了不少苦。把他们叫上来,让妾身近些瞧瞧罢。”
奚旷:“……可。”
两个戏子被柏树从台后带了过来,见了宁王和桑姬,受宠若惊地下跪拜见。
桑湄吃完了桑葚,用湿帕擦了擦手,喝了口茶润喉,问:“你们多大了?都叫什么?”
扮演霞云郡主的女子道:“民女芙珠,快二十了。”
“不到二十,就唱得这般好。”桑湄笑了笑,又转向扮演少年将军的戏子,“你呢?”
“民女楚瑟,刚十八。”
桑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她少有如此震惊的时候,盯着楚瑟的脸,问:“你是女的?”
楚瑟:“……是。”
她不唱戏的时候,声音倒是清清脆脆,一听就是个女孩子。
奚旷移开目光,平视着前方开始喝茶。
桑湄意识到了方才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道:“倒是我少见多怪了。”
南邬的戏班大多是男扮男,女扮女,但因为女子整体数量较少,也会有男扮女的时候,女扮男倒是实在不多见。没想到到了北炎,一抓就是一个。
她将这楚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厚重妆面下,仍能看见她英气的眉眼,桑湄不由一笑:“我还真当台上是个少年将军呢,想来为了演这出戏,你也是下了一番苦功。”
楚瑟道:“多谢桑姬夸奖,民女愧不敢当。”
“我头回听北地的戏,倒是比我想得好听些。”桑湄含笑,从头上拔了两支点翠簪子,交给身旁的问风,“今儿我心情好,这两支簪子就赏你们了。”
问风将簪子一人一只发了,楚瑟和芙珠双手高捧簪子,又是一阵谢恩。
奚旷看向她们手里的点翠簪子,垂下眼睫,面色微冷。
两名戏子也感觉出来了,宁王殿下对他们其实不感兴趣,真正该讨好的是这个传闻中的南邬公主,如今的宁王侍妾,桑姬。
楚瑟大胆道:“若是桑姬喜欢,以后可以常召民女们过来,给您解闷儿。”
桑湄托腮:“再说罢。这下半场还没演呢,若是演不好,我可是要生气的。”
“民女们必当竭尽全力,让殿下和桑姬看得高兴!”芙珠也连忙道。
桑湄点点头,让他们下去换装了。
“这叫楚瑟的倒是有意思,原来女子唱小生也可以唱这么好。”桑湄看向柏树,“你先前怎么不说她是女的?”
柏树没想到之前和宁王殿下说的话都被桑湄听了去,一时间尴尬又慌乱:“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也是才来通宁不久,知道的都说了,那别的,奴婢也不知道啊……”
桑湄笑了一声,不再逗他。
奚旷:“你送这两个戏子的手笔,倒是大方。”
当初他让工匠打造了一套纯金掐丝的点翠头面送给桑湄,可不是为了让她今天来打赏戏子的。
“殿下是心疼那两支簪子?”她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已经开春,再过不久就是夏天,点翠略显厚重,看了闷气,早晚是要收起来的。与其收起来,倒不如赏人,反正到了明年,殿下应当会送妾身一套新的头面罢?”
奚旷扯了扯嘴角:“不必等到明年。”
戏台上,大幕再次拉开,乐器奏响,下半场好戏,开始了。
桑湄的笑容慢慢冷了下去。
看见这套点翠的首饰,她便会想起装首饰的盒子,想起盒子里那颗项上人头。
这是奚旷的赏赐,也是警告。
她今天把它转手送人,就是为了告诉他,如今她孑然一身轻,既然是要互相合作,彼此利用,那就是平等的交易。
他的警告,她不会在乎。
作者有话说:
18:00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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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下半场戏,从霞云郡主与少年将军的洞房花烛夜开始。
将军挑起郡主的盖头,郡主看见丰神俊朗的将军,先是愣了愣,而后怒斥他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