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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鸾(65)

作者:青草糕 阅读记录

“丢回囚车。”

不允许这对主仆再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是。”

安静须臾,奚旷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大军:“夫人她……这几日如何?”

“殿下放心,属下去送了几次饭,夫人精神都还好,只是有一次问了属下,车里其他两个人去哪了,属下搪塞过去了,她就没再问。又问了一次何时能见到……呃,‘旷儿’,属下只说快了快了,夫人就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辛苦你了。”

“殿下能提前回来,真是再好不过。”

他这话就说得有点儿阴阳怪气了,但奚旷知道他心里有怨,并不追究,只道:“你先回去歇着罢,等会儿我自会回来。”

“是。”

朱策走了,奚旷看了一眼怀里苍白虚弱的桑湄,抱着她下了马。

掀开马车的车帘,里面物事一应俱全。他把她放在软垫之上,然后自己驾着马车,轻悄悄地往河边而去。

大军一路都是沿着水路走的,此处已到上游的顶点,在开阔地带汇聚成了一片清澈的水域。

他把脱力昏迷的桑湄抱了出来,然后慢慢解开了她身上那件发霉的棉衣,丢掉。

又解开了她那件满是泥水味儿的单衣,再丢掉。

骏马在身后躁动不安地喷了声响鼻,林中鸟雀扑棱而起,划过天空时,留下了一声悠渺的长唳。

桑湄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

她恍惚地想,我死了?

毕竟脑海里残存的最后一个印象,是她嘲讽奚旷有本事就堂堂正正承认自己的所为,就像她能堂堂正正承认对他的所为一样,然后她就眼前一黑。

奚旷难道真的一怒之下把她给杀了?

脚底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她猛地一缩,一低头,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片陌生湖泊中,而她身上,竟然未着寸缕!

她吓得尖叫起来,下一瞬,一个人面无表情地从水里冒了出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抵在岸边,冷冷道:

“你再叫,只会招来本王的亲卫。”

桑湄大骇,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了过去。

奚旷似乎早有预料,抬手一抓,便牢牢把她的手腕抓在空中,像一道铁钳,令她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她怒目道。

“几天没洗澡,你还受得了?”他平静地说着,“你脚底有伤,不要乱动,不然又被碎石划到哪里,疼的是自己。”

这片湖泊清澈澄明,桑湄几乎能看见粼粼水波之下自己的身体,而奚旷半截胸膛露在水面之上,白色的衣摆在水下摇曳。

一股气血直冲天灵,桑湄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泡的根本不是什么冬天的冰湖,而是滚沸的岩浆,要生生把她烤熟不可!

“你在害羞?”他端详着她的神色,仍旧没什么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轻佻刻薄,“你有什么可害羞的?当年我中了迷香,不是你把我带上床的吗?不是你脱了你我的衣裳,故意让女使看到的吗?前不久,明明没有失忆,却还对我投怀送抱、自荐枕席,说什么‘并无不愿’的,不是你吗?现在你又在装什么?”

桑湄浑身颤抖,看着他的眼睛,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所以你还是不甘心,还是恨我,灭了我的国还不够,逼我作妾还不够,还要以这种方式,再三报复我是吗!”

“是啊。”他轻飘飘地回答。

他一句自认小人的回答,堵住了她的所有下文。

他思索一番,又道:“说是报复,也不尽然。毕竟你是本王的侍妾,本王不能白养着你,总得得到一些回报,对不对?你若不把这件事视为‘报复’,只视为‘义务’,说不定会想开一点儿。”

桑湄毫不犹豫地抬起腿,朝他腹下狠狠一踢!

然而水下阻力太大,而奚旷又是何等敏锐之人,在她腿刚抬起一半的时候,就抓住了她的脚腕,把她往下用力一拽!

桑湄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拉入了水中。

湖水没过头顶,她想要大口呼吸,却被倒灌进更多冰冷的液体,宛如水银一般,要让她无限沉底。

灭顶的窒息感涌来,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她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可除了空荡荡的水,她什么也抓不住。

她被人拉住,她睁开眼睛,努力想要够到水面之上的斑驳阳光,可永远、永远都够不着……

哗啦一声,她又被人提出水面。

她上半身被摔在岸边,双手紧紧抓住岸边的野草,双眼通红,大口大口地O耑息着。

“溺水是什么感觉?嗯?”奚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粗糙的手掌慢条斯理地捻着她,令她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鱼。

“你知道吗?那年我被侍卫长追杀,走投无路,只能投水……我已经游不动了,只能不断下沉、下沉……等死的滋味,你尝过吗?”他淡淡地叙述着,而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却酝酿着汹涌的情绪,“我当年,甚至都已经想好,若你想逃婚,那我就带你远走高飞,若你最后还是要嫁去北炎,我就陪你一起去,我会去找我爹,让你不受那老皇帝荼毒……可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啊,桑湄。”

胸腔里还积压着冰冷的湖水,桑湄说不出话来。

“你想将计就计,拔除身边的叛徒,本无可厚非。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瞒着我……你心里清楚,当年你就算要我去死,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去死,可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你的计划!你哪怕是提前告诉我一句,让我配合你表演呢!可你没有!在你心里,我究竟是贺暄的替身,还是你打发时间的玩物,还是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棋子是不需要一个解释的,只需要去完成它的任务就好了,自生自灭就够了,对么?!”

桑湄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把当年的怨毒,把因为她失忆而未曾出口的那些锥心之语,都逐一道来。

“当你假死醒来后,看到是我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嗯?”

见她不语,他一直平静的神色终于崩裂,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扭过头来:“看着我,说啊!”

她被他压在岸边,层层叠叠的波浪不断上涌,没过她的胸口,也打湿了她紧抓的野草。

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他狂烈的心跳。

他们是如此亲密的姿势,可却像是隔着血海深仇的宿敌。

她被迫扭过头,与他对视。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

她想的是,原来这就是她的报应。

她改变了这个男人的一生,于是她的一生,也马上要被这个男人改变。

桑湄抬起眼,灿烂的阳光晃得她眼前发晕,甚至生出了几块黑斑,令她看不清周遭景色。

她终于开口,却恶劣地笑了起来,说出了最恶毒的那个答案:

“我在想,你要是死在当年就好了。”

奚旷陡然变色。

他低下头,猛地咬住了她的脖颈。

那道原本已凝固的剑痕伤口,又隐隐破裂,细细的鲜血被他吮入口中,铁锈一样的味道,又腥又甜。

水花激荡,她在他掌下剧烈挣扎。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拽住了他的头发,将他往上一提,然后按住他的脸,含住了他的嘴唇。

然后,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舌头上。

那一瞬间的剧痛,让奚旷对话本里才有的“咬舌自尽”突然毫不怀疑。

她松开他,血的味道在两个人的唇齿间蔓延,她讥诮地笑起来,把血沫呸掉。

他定定地看着她,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舌头痛得几乎不能活动。他于是也笑起来,再一次将她拖入水中,等到她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捧起她的脸,把她所厌恶的他的气息、他的津液、他的味道,全部给她。

让她只能依赖他活着。

湖水清澈,他们在水底,四目相接。

回到岸上的时候,两个人的长发纠缠在了一起,她握住那缕头发,狠狠勒住了奚旷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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