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11)
“这么说来,愿意跟你走的,都是深信于你,且没有家小、无牵无挂之人?”
“差不多。”
桑湄微微一笑:“那也不错,这样一来,你在长安成功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楚瑟一愣:“为什么?”
“要想成事,人多固然好,但若人不够多,那就要精。如今跟在你身边的,自然就是‘精’了。首先,他们信赖你,这于你掌事有利;其次,他们无牵无挂,不容易因为家中琐事分心,自然就能专注打磨本领;最后,他们跟随你去了长安,人生地不熟,没有退路,唯有尽力一搏——你看,这样,不是就更容易成功了吗?”
楚瑟半张着嘴,捏着茶杯,好半天才道:“……桑姬所言,甚是有理。民女竟不曾想到这一层,光想着人不多,因而有些失落。”
“失落归失落,你不还是坚持要去长安吗?”桑湄笑了一声,“可见你自己就是个不服输、敢拼敢闯的性子。”
楚瑟摸了摸鼻子。
“不过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也想着要找个时间,与你说一说话。”桑湄道。
楚瑟:“发生了何事?”
桑湄的笑容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静与严肃,她望着楚瑟的时候,那双冷潭一般的眼睛,令楚瑟情不自禁地一颤。
“你要去长安,是打算何时动身?”
“过个三五天罢,只等大家把行李收拾完,就走了。”
“那可否,捎上问风一家?”
楚瑟愣住:“啊?”
桑湄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惑,但恕我暂时不能解答。我只能告诉你,问风如今已不适合再在通宁城中待下去,而她家中有生病老母,去长安求医,说不定能治得更好。她家也就三个人,若你方便,便带着她们一起前往长安,可好?”
楚瑟挠了挠头:“带几个人倒是不难,不过这事儿,问风姑娘她自己知道吗?”
“你去跟她说,她自然就知道了。”桑湄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你就说,等到了长安,让她接着去找之前找的人,让对方帮衬一下。至于楚瑟姑娘,也不能白给你添麻烦,等你到了长安,可以想办法去接近礼部一名姓王的侍郎,此人素好歌舞雅乐,说不定也会对戏曲感兴趣。”
楚瑟心里一惊。
桑姬是王府中人,认识个长安的官员也没什么奇怪,她如今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便是对自己有提携之恩。
她大为感动,连忙应承下来:“多谢桑姬指点!问风一事,民女回去就去找她商量,咱们快点上路,尽快赶往长安!”
“倒也不必尽快。”桑湄说,“陛下寿辰将近,长安举行千秋节,少不得耗费时间。你们便是早早去了,也是被拦在城外排查,不如慢慢行路,算好时间,等长安解禁了再进去。”
楚瑟一拍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也是也是,一时激动,竟忘了这事。”
第一次千秋节,各地官场少不得行动一番,像她们这种常和达官贵人打交道的,自然也有所耳闻。
楚瑟又在桑湄屋中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对新戏班将来的计划,等杯中茶尽了,也就该告辞了。
看着楚瑟蹲在门口,略显尴尬地穿好短靴,桑湄垂眸笑了笑。
门扉再次合上,屋中只余了她一人。
她起身,握着一杯暖茶,倚在窗口,看着楼下的听露引着楚瑟离去。
远处,青山叠翠,白云悠悠。
她闭上眼,所有时间点在脑海中刻画成线,串联一处,又分别落于广袤舆图之上,提醒着她计划的紧迫与危险。
不能让问风留在通宁。
以奚旷的细心程度,连听露父亲所开的馄饨铺在哪都记得,如此一来,问风再待下去,只怕要出大问题。
趁着他还没察觉到,必须赶紧把问风一家送走,杜绝一切隐患。
至于为什么把问风送去长安……那是因为,桑湄也需要有一个人,能帮忙盯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四月二十,雨,皇帝大寿,举国同庆。
王府中自然也是张灯结彩,桑湄给下人们放了一日假,允许他们出府去玩,只留了亲卫在王府内外巡逻。
“你不出去吗?”桑湄笑着看向听露。
听露道:“奴婢走了,桑姬若是找不到人伺候怎么办呢?”
“就这么一日而已,又不是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桑湄和蔼道,“你年纪也不大,今天外面热闹得很,跟他们出去玩玩罢。”
听露摇头,说什么也不愿出去。
桑湄见她说不通,便也不再坚持,只让她好好在屋里休息,不必来管自己。
中午,桑湄是在望山小院和虞春娘一起用的午膳。
饭后虞春娘有些困倦,因为院中婢女们早就被桑湄安排出去玩了,所以是她亲自扶的虞春娘回屋,服侍她上床歇息。
也许现在外界锣鼓喧天,载歌载舞,但那些动静,传不到重重院墙中来,静谧的午后,只有她和虞春娘。
虞春娘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睛,抓着她的手,喃喃地问:“为什么今天,她们都不在呢?”
“今日是千秋节,难得的大庆,我让她们出去玩了。”
“千秋节?”
“是呀,陛下过寿,千秋万载,理当庆贺。”
“哦……”虞春娘对此并不感兴趣,转而问道,“为什么,最近都没有戏看了?”
“因为他们班子有点问题,现在没办法演戏啦。”桑湄柔柔笑道,“我教奶娘的消寒图,画着不好玩儿吗?怎么还想着看戏呢?”
虞春娘说:“下次……再陪我玩什么呢?”
“奶娘想玩什么呢?”
虞春娘不知道。
“那就……以后再说罢。”桑湄为她盖好被子,五指拢了拢她身后的长发,道,“还有很多张消寒图,够奶娘画很久了。”
她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直到虞春娘终于睡着,她才起身。
可就在她转身那一刻,衣角却忽然被什么牵住,她诧异回头,却发现本该睡着的虞春娘,此时又睁开了眼,有些郁郁地问:“你要走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桑湄以为自己被戳穿,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
但她随即嫣然一笑,说:“是啊,我也该回去歇息了。奶娘好好睡罢,睡醒了,就把剩下的半张红梅图涂完,一定很好看的。”
“……好。”虞春娘松开了她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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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鱼龙曼舞。纵然下着连绵雨丝,通宁大小街巷,依旧人满为患。
而王府内,依旧静悄悄的。
桑湄晚膳吃的不多,听露给她端来一碗酸梅甜汤,道:“桑姬若是吃不下别的,那就喝这个罢,厨房新调制的清饮,桑姬尝尝喜不喜欢。”
桑湄道:“有心了。让他们也别忙活了,趁着街上还热闹,赶紧出去玩罢。”
“是。”
瓷白的勺子落在碗中,发出清脆的声音,暗红色的水面倒映出她的眼睛,一层一层水波漾开,桑湄懒洋洋地搅着,却并不饮用:“你怎么还在这儿?”
“奴婢……奴婢是想着,等桑姬饮完,奴婢一起带出去收拾了。”听露忙道。
“不必了,这些清饮,我一向喝得慢。”桑湄道,“你先去厨房传话罢。”
听露只好磨磨蹭蹭地起来,告退了。
等听露急急忙忙地回来,看到桌上已经空了的酸梅甜汤时,不由紧张地试探道:“桑姬,这酸梅甜汤,还需要再添吗?”
桑湄翻着手中书卷,道:“不必了。明天你记得跟厨房说一声,少放些糖。”
听露松了一口气。
听这意思,确实是已经喝了。
“我有些累了,便先睡了。”桑湄掩卷打了个呵欠,“就是劳烦你,今夜须得睡得晚些。你先去帮忙瞧瞧奶娘睡了没有——应当是睡了,她也没有这么离不了人。等看过了奶娘,你就去门房那儿守一会儿,清点一下回来的人数,若是有人回来得太晚,或是彻夜不归,便记录在册,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