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楚走下飞机，看了一眼陌生又熟悉的土地。

这里的一切变化目前为止还在他的预料之中, 不过……

“好久不见。”

眼前的人穿着干净的白色卫衣, 面容温润。

“好久不见。”池楚淡淡微笑, “师父。”

“当不起。”决明子握起拳头放在下颌，这可是要折寿的。

“没什么当不起的，索性现在我也确实是你的徒弟。”

决明子看向他, 有些不太明白：“您不回去吗？”

“回去？”池楚抬起手，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地方，为什么要回去。”

决明子沉思片刻，看着他有些熟悉却显得凉薄的面孔, 想起了自己初见对方的那一年。

那个年岁的秩序还不和现在一样。修真界拉帮结派，黑白分明，但也滋生出一批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以权势压人。

他当时坠入无边的黑暗，却在那黑暗之中看见了瑰丽的色彩。

一人身着水墨山河图案的衣袍，长发散落, 见了他的侧颜，便似看了这世间最旖旎的风景, 他周身气度缥缈, 非寻常仙神所能比拟。

心神巨震之下, 那时的决明子以为这就是他的转机。

“这是你的命。”

那人的语气如此的冰冷, 只投来了淡漠的一眼。

那一眼间, 他似乎看见了自己一生全部的轨迹, 在对方的眼中，自己渺小如同一只蜉蝣，生命短暂，朝生暮死，不足为道。

……

“小师弟，师父。你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如果不是我们跟过来，就错过了。”江远晴从一个地方跳了出来，这次她换了一套商场常见的服装，算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

决明子看向她，摇了摇头：“不得无礼。”

“是吗？你来了的话，他们呢？”池楚并不介意，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乐在其中。

决明子微微一怔，尽管从那一面之后他就想方设法地用人类的感情打动他，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有些意外的。

习惯了从高处俯瞰的神明真的愿意变成自己不屑一顾的蝼蚁吗？

“哦，二师兄，他的动漫在电影院上映了，说要感谢你，所以要请客看电影。”江远晴道，“大师兄，他今天拍戏，过来有点困难。”

“电影？”感谢他？

池楚很好奇，这是什么样的电影。

决明子也很好奇，不过当了这么多年的师父，他多少是觉得自己的几个徒弟干不出什么正经事的。

坐在电影院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徒弟到底多么能整活。

这个电影的主角大概是以池楚为主角的，毕竟身份设定，背景都和他诡异的重合。不过和他本人不同是，这个角色调皮还有点笨，长不高还爱哭着撒娇。

池楚：“……”

小人在师兄师姐的拉扯下学会说话走路吃饭，接着某一天，小人长出翅膀飞走了。

池楚表情有些麻木。

飞走后他的师兄师姐非常担心，通过电话手表指导他回家。

但是小人却哭唧唧地掉进了地狱。

池楚看了一眼决明子，用意念交流：“我这个计划有那么蠢吗？”

决明子：“……很蠢。”

往下看。掉进地狱后，小人凭借自己的可爱以及会哭着撒娇的特点，俘获了恶魔的心，他们都想独占他。

接着恶魔自己打着打着就没了。

小人被接回了天堂，为了救回他，师兄师姐翻洋过海，经历磨难把他抱回了家。

“……真的很蠢。”池楚喃喃道。

“很可爱啊，小师弟，真的好感人。”江远晴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嘴角还上扬着，刚刚笑得合不拢嘴的就是她。

“嗯。”池楚敷衍了一句。

“小师弟你好敷衍啊。”

池楚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这个动漫直接激起了他遗忘记忆后这五百年的生活。

明明这个计划进行顺利还很成功，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心里有种莫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尴尬。

所以修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他折腾来折腾去，明明是自己想过来，还天天闯祸说要离开的样子呢？

啧，不行了，不能细想。

池楚蹙眉。果然，情绪太多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看他不开心的样子，江远晴咳了咳：“反正动漫都结束了，我们先离开吧。”

不多时，他手中多了一本奶茶和几根串串，池楚皱眉看着手里的东西，一眼就看出里面所有的成分，并不利于修行，但是记忆里的味道还是让他尝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记忆中是一回事，真正尝到是另一种感觉。人类总喜欢用简单的调料组合出复杂的感觉。

江秋得意地追上他们：“怎么样，这次票房可高了。”

决明子扶额，他打量了一下池楚，心想，如果池楚不在意的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如果他在意，江秋多少要倒霉。

“花里胡哨，你看，小师弟都不高兴了。”

“小师弟不是挺高兴的吗?”江秋道。

正在吃垃圾食品的池楚：“……”

罢了，他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这么多年，人间的话本子，一大半他都是反派，这个故事只是将他幼稚化了一些而已。

“学校办的怎么样？”池楚看向决明子。

“嗯，正在建造中。”没想到他还关心这个，以决明子对池楚的了解，他说不定是又有什么计划。

“是吗？我以为我离开前还可以教一教这些学生。”

“……嗯？你要教？”

“什么？小师弟，你又要离开？”

不同的反应，不一样的重点。

池楚看着手上的戒指。

如今他的手中已然可以拥有两把钥匙，随时可以突破禁锢，离开这片天空，去看看天外之天。

并不是说别的地方有多么好，只是想体验一下，那种未知的感觉，几千年的执念，源自他当初的一个问题。

而提出这个问题的决明子却一直把他当世界的神，或者说，因为这一份掌控世人命运的能力和责任，他成了别人眼中的神。

而从本质来讲，他也只是一只笼中鸟的存在。和世人的不幸不同，他从前连相伴的活物都没有。

或许想离开这方天地，更多的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有打开笼子的能力。

这个时候就不免想到了修。

如果没有他的引导，修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世人感到痛苦的原因往往是他们察觉到了自己的悲剧，不去想自己所经历的苦难，那么世上会多一个幸福的傻瓜。

“傻瓜，哎。”池楚叹了口气，手中的钥匙如果是完全的完整，那么现在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罢了，都赔给他了，还能要回来不成。

“小师弟喃喃自语，一副恋爱了样子，难不成又有新欢了？”江远晴的声音飘了过来。

“不知道，语气居然还有点宠溺，是我的错觉吗？”江秋也道。

“你们两个闭嘴，不要没事逗他，多去修仙，一个个丢不丢人，这么大了，还没到渡劫。”

“成仙有什么好的，修炼无止境，不如珍惜现在的时光。”

“……之前有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呢？”

“然后他就被打死了。”

……

池楚扶额，有那么明显吗？一定是他们夸张了。

不对，这两个词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从这两个人的嘴里出来的话，听听算了。

决明子对于他这种教书育人的念头非常赞同，快马加鞭盖好了学校，并且安排学生进去上学。他甚至用了法术。

这时候他才问池楚，要教什么课。

池楚翻了翻课程表，表示：“数学。”

“你再考虑考虑。”决明子并不希望他去教数学，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担心学生的安全。

这些从小修炼，没经过正经教育的修仙者肯定会在数学题上把老师气死，而池楚可以分分钟抹除他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