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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之西洲(62)

作者:vagary 阅读记录

已经是努力地在控制了,她自知。摄魂的美和逼人的艳丽,昔日的盛世容华,不该,也不能拿来葬送了这个年少清真的孩子。这个只有十五岁的男孩。

轻渺如风的旋转终于静下,纱袖垂落,如烟的长发轻轻缠绕于纤瘦肩头。她偏开头,放任自己忽略那个男孩灼热的眼神。

是对,还是不对呢。这样的相逢,这样的缘聚。一次,又一次。一夜,又一夜。天涯海阁,是他给这座厅堂取的名字。为了她来,为了她在。她想她自己可以像是传说中绝世的妖姬,一念之间断送一个鼎盛疆国的艳景华年。像那个千年前名唤妺喜的女子,那个将东方古老的大夏都国轻轻把玩于指掌之间,淡淡倾覆的素衣女子。名花不寿,断红不永。冥冥之中,千年的她和今世的她,她们仿佛在与生俱来的绝望之中投进了同一口时光浸染的古井,清冷之中,逼迫着年轻妩媚的魂魄扮演了一番又一番倾世妖艳的颠覆与轮回。

他推开琴,站起来,走近她。

“我弹的全不对调,你还是舞得这般的好啊。薇。”

她怔怔地凝视着他,轻声纠正,“叫我的名字。名字。”

“我就是要叫你薇。”他任性起来,贴近她,淘气地笑,赤着一双脚踩在冰凉地板上,她看着,忍不住轻轻把那双绣着古怪花纹的织锦拖鞋踢过去。

不像。一点都不像。虽然这样默然地承认着和否认着。可是,望着他的眼睛,一样的碧绿,青翠如晨雾迷蒙中沾湿了容颜的寒江冷竹,一江秋水,微微荡漾,便恍惚了女子年轻缥缈的眼神。隐隐雾岚,悄悄曼妙了那双青墨流丽的眸子。

见到他,是必然中的必然。

“教我弹琴,薇。我总是不会弄这Porcelain的玩艺。”他又坐下来,仰望她的眼神,便乖觉地改了口。“薇葛,教我弹琴。”

她淡淡地笑了,侧身坐在他身边,扶着他的手指,慢慢比划。洁白长袖微微荡在风中,奇异的芳香依稀仿佛,袭入厅堂。

“薇葛,是你的香。”他的笑容天真里带些顽劣,凑过身去贴在她耳畔,鼻尖轻轻摩挲那一方洁白微凉的肌肤。

“你总是这样呢,是蔷薇的香,薇,你就是蔷薇的精灵变的,是不是?”

她轻轻地笑起来,面纱下的笑意,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番倾国倾城。他益发无赖,靠在她身上,她按牢了他的双手,不教他胡来。

“薇,你几时才肯取下面纱给我看看?”

她骤然起身,姿态依旧翩然绰约,回身而去。行止间的落寞与无奈却那般显而易见。他敏捷扯住她长垂的衣袖,迫她转身。

“是我不好。”他伏在那里,仰望她,嚅嚅地说。眼睛里的光彩明亮,那种绝对的年少光华。很难令人狠下心来不管不顾的。她亦不能。何况,这本是她命里注定逃不开舍不下的红尘缘劫。

她慢慢俯下身,捧住他的脸庞。那张秀雅俊美的脸已经有了隐约的凛冽轮廓,酷似当年晨雾迷蒙中那个凌厉而沉郁的少年。他是那样像他。

“芳庭,你不明白。”她的声音微沙,不是少女的清润纤灵,却仿佛印度虎的皮毛,光泽流丽,甜美而柔媚,最无意义的语句那一刻也仿佛无边诱惑,辗转而来。

而这样的诱惑,已经不是人间颜色。

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拥抱她,这个纤细高挑的女子,她细柔的腰身在他掌中纤不盈握。他抱住她,慢慢地将脸颊贴在她芳香的头发上,轻轻地滑下去,他的舌尖在她冰凉的耳垂上一滑而过。她微微一抖。

“别离开我,薇葛。”他低低地说,“我不再问,我不再。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别过头,以那种超人间的轻渺音调,深深地叹息出来。他没有发觉。

这样的纠缠。是贪玩,是贪婪,还是心有不甘?即使大错就要铸成,仍然,仍然不想不愿离开这个男孩身边。心里的那根弦已经瑟瑟弹奏了多久?郑重而真实的告诫。离开他。远离他。他和他的家族。远离那段血色淋漓的记忆,应该不是不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一旦面对了昨日的尘埃,就无法放下今世的牵绊。是为什么呢?当年。当年的一切难道不是都已刻进了年少伤怀。当年那个十九岁的女孩,嵌入心口的刀锋,背叛,情欲,疯狂迷醉的恋情如花盛放……夜风清凉,她走在花园中,忽然抬起头仰望天涯海阁的灯光。白纱飘飞的阁楼,空旷迷人的黯淡灯光,有风吹过,仿佛是沧桑七十年后魂魄归来旧时厅堂,化作满庭郁香。

夜夜归来,为君一舞。也许她为的不过是一个离散终局。

女子的白衣轻盈没入夜色,她知道那双日胜一日灼热的眼眸在身后的高楼上执著地凝视。那段翡翠般的目光,难以融化的缤纷忏想。总是带着一种危险而华丽的呼唤,弥漫在她空漠的耳鼓深处,一声声,仿佛诡丽流年最后的呻吟和喘息,提醒着她从前的那些岁月,如何而来,又是如何而去。她欲哭无泪。

即使有泪,也是如血。

远离他的视线之后,她披上一袭夜色般阴沉的织金披肩,纯黑锦缎上奔驰流金溢彩的金线花纹,仿佛黄昏溪水中的流光。其实她早已遗忘了黄昏的光色。

与日光有关的一切,是那样久远的别离。

飞扬,精灵般诡异的脚步和漫无边际的夜色对抗。她轻盈地踏过一座又一座在迷蒙月光下仿佛梦幻布景的暗色屋顶。黑色的披肩垂下长长的丝穗。她颈上的一挂璎珞编结了数十颗水样剔透无瑕的钻石,月色中闪烁晶莹如婴儿的纯净眼神。

洁白的手指轻轻抚弄着耳垂上的祖母绿。这样的晚归,又会换得来什么呢?是几个月几年的互不理睬,还是又一套价值千金的华贵首饰?那要看她和他的心情而定。她从来不要哪个公主或者皇后佩戴过的珠宝。某种古怪的心理洁癖。天晓得。她自己就是个盛世游魂。古老的公主。不死不灭的美人。侯爵千金。不曾老去的容颜在岁月蹁跹中依旧闪烁慑人光华。可是那又怎样呢。这一夜,每一夜,依旧如是彷徨在月光下。遇到某一个运气太差的人,吸足够的血,令自己惨白如冰的皮肤重新焕发花朵般光泽,带着那一点点借来的温度,去到那个不知情的的男孩身边。陪伴他,也陪伴自己。

归根结蒂,只有寂寞难以打发难以遣脱。

她回到宅邸。走进大厅,从书房门口经过。知道他正在里面。她不理睬,径自去了浴室。女仆早已熟悉女主人的习惯。夜半迟迟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浴室里薰了中东流传而来的昂贵乳香,芬芳浓郁几乎窒息。透明如冻的浓郁,伸出手去,几乎可以掬一捧在洁白掌心。她深深地呼吸,然后和衣走进水池。温暖水流自喷泉的龙口泻下,击打在如花容颜。她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睛。

他站在那里注视她。近乎银白的亚麻色长发微微缠绕。她知道他在看她。而他也知道她知道。这样的无所不知彼此看透真的能够教人疯狂。

她的衣衫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窈窕高挑身姿,波光粼粼,水雾泱泱,她轻柔地摇曳,奇异的美色变幻成一株毫不犹豫毫不忏悔的水仙。她深知自己的美丽是怎样的在他眼前,故此才如此无羁。是因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峙吧。越美丽。越伤害。越迷恋。越怨恨。越是难以离开。虽然没有哪一方肯承认。他们都不肯承认。

“那孩子今年十五岁了吧。”他的声音平板淡漠,毫无探询余地。

她不理不睬地解开衣襟,让纯白的身体像一朵精致虚伪的夜合花在他面前徐徐开放。她藐视自己的美丽,因为那太不真实。无法苍老无法损坏无法改变的美丽,那样的永恒和残忍,是年少轻狂的瑰艳岁月要她付出的惨丽代价。

他也走下水中,走到她身边。他手中是一套黄金雕琢精工镶嵌的蓝宝石发针,是飞鸟的姿态,生着美丽蓝眼的金色飞鸟,展开狭长辉煌的羽翅。尖长的喙中垂下长长一串同样透着离合蓝光的晶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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