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42)
李羡鱼在灶台上看了看,只寻见一窝刚蒸好不久的芋头,见还是温的,便装了几只到瓷碟里,又拿了两碗白糖,又带着临渊一同往廊上走。
她道:“我们找个地方吃芋头去,先不回寝殿。”
临渊淡看向她:“公主想去御花园?”
李羡鱼立时便想点头,可旋即,又想起何嬷嬷的事来。
今日宫中出了人命,夜里的守备大抵会格外森严。若是被金吾卫撞见了,连带着将今日的事也怀疑到临渊身上,那可怎么是好。
她只好轻轻摇头:“还是,还是改日再去吧。我们今日寻个僻静的地界便好。”
临渊应了声好。
他带着李羡鱼一路顺着廊庑走到尽头。
朱红宫墙下,树影深深,一间配房隐在树影深处。
周遭寂静,了无人声。
李羡鱼讶然:“临渊,这不是你的配房吗?”
临渊颔首:“公主不是想要个僻静地界?”
在披香殿中,没有比此处更为僻静的地方了。
李羡鱼弯眉:“如今还僻不僻静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可有口福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侧首,往坐楣上望去。
令她讶异的事,这次坐楣上干干净净,再没了上回来时那样一大堆色彩琳琅的吃食。
一样都没有。
李羡鱼不解,惊讶道:“坐楣上的东西呢?”
她指给临渊看:“我上回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好多东西。糕点,水果,糖块,什么都有。”
临渊答得简短:“我丢了。”
李羡鱼讶然望向他,又听他淡声道:“我不喜欢杂乱的地方。”
这配房他偶尔会回来,沐浴,更衣,抑或是放一些物件,他无法忍受,自己每次回来,都面对这样一堆杂乱无章的东西。
李羡鱼有些遗憾:“本来,我还想着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往碟里添置一些的。”
她说着,又弯眉笑起来,将手里捧着的那碟芋头放到坐楣正中。
“还好,我们现在还有芋头。”
临渊也将碗筷布好,语声淡淡:“芋头便好。”
两个隔着一盘芋头相对坐下。
李羡鱼从中拿出个小的来,一点点地剥着芋头的皮,望向游廊外的月色。
明光皎洁,天穹上的明月已圆润如盘。
“快中秋了。”李羡鱼抿唇笑了笑,唇畔生出两个清浅的梨涡来:“马上又有月饼吃了。这回我一定要让月见她们多包些甜馅的,上回拿给小宫娥们分了分,都险些不够吃。”
临渊信手将一枚剥好的芋头递给她,羽睫淡垂:“公主芋头都还没吃,便想到月饼。”
李羡鱼有些不好意思地轻笑出声来。
她顺势将手里没剥完的芋头换给他,又将临渊剥好的芋头沾了点白糖,轻咬了一口。
新蒸好的芋头又松又软,沾了白糖,格外的甜。
一盘芋头很快吃完。
夜风渐渐转为清凉。
李羡鱼拢紧了身上的绒线斗篷,又从袖袋里,拿出个杏黄色的小物件递给他:“临渊,这个给你。”
临渊伸手接过,才发现是一枚绣好的平安符。
看色泽,已是经年的旧物。
临渊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李羡鱼认真地道:“保平安呀。”
她弯眉:“这枚平安符,是小时候柳嬷嬷做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十分灵验。现在送给你,祝你平安喜乐,百邪不侵。”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临渊拿着手里这枚平安符沉默了一瞬, 还是原封不动地退还给了李羡鱼。
他道:“既灵验, 公主便更不该轻易送人。”
他不信鬼神之说。
再好的平安符放在他这,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倒是在李羡鱼那, 至少能令她心安。
李羡鱼羽睫轻眨, 没有伸手来接。
“不算轻易送人。”她道:“是你先送了我一柄剑护身,我才将它送给你的。”
而且,她觉得临渊比她更需要这枚平安符。
毕竟她成日住在披香殿里, 哪也不去, 原本便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是临渊不同。
他总想着寻仇, 总在夜里出门。
无论是防人还是防鬼,都没道理不要护身符的。
她想了想, 抬起脸来看向他,轻声问:“你是嫌弃它是旧的吗?”
她还记得, 临渊说过, 不吃旁人吃剩下的东西。
那是不是,也不收旧的平安符呢?
李羡鱼若有所思, 将他掌心里的平安符拿了回来,弯了弯秀眉:“那等过几日,我做一个新的给你吧。”
临渊垂眼看向她,想告诉她,对于不信鬼神的人而言,平安符并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眼前的少女眸光乌亮,已经认认真真地询问起他平安符的细节来。
她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平安符?上面是绣万字不到头的纹样好些,还是绣四合如意云纹好些?底下要不要坠流苏,坠什么颜色的流苏?”
李羡鱼的兴致颇高, 令人无法推拒。
皎洁月色下, 少年微侧过脸, 避开她明亮的视线。
夜风摇动凤凰树叶的娑娑声里,他低声答。
“简单些的便好。”
李羡鱼轻点了点头。
她揉了揉自己坐得有些发酸的小腿,从坐楣上站起身来:“那我们先回去歇下吧。”
“待明日,若是不落雨,我想去流云殿里看望雅善皇姐。”
临渊随之起身。
“好。”
*
一夜很快过去。
用完早膳后,李羡鱼折了一捧金黄的桂花,又从小厨房里拿了一食盒的糕点,带着月见竹瓷去了雅善皇姐的流云殿。
迎候她们的,是流云殿的大宫女琉璃。
李羡鱼让竹瓷将带来的点心递给她,轻声询问:“琉璃,雅善皇姐的身子如何,可好些了?我能否过去瞧瞧她?”
琉璃福身接过食盒,引众人往殿内走,眉眼间满是忧色:“有劳公主挂心了。只是我家公主的身子素来病弱,前些日子一落雨,便愈见不好,今日娘娘才召了太医们过来诊治,也不知道得出结论没有。”
说话间,已行至偏殿前。
李羡鱼方提裙步入,便听见偏殿内数名太医正因雅善皇姐的病情争论。
有说要用重药的,有说公主的身子经不起这般的。
也有说,若是这样一味拖着,等入冬天气转寒,便愈难诊治的。
众口纷纭,争执不休。
而雅善公主的生母赵婕妤则坐在一旁,不住地拿帕子拭泪。
殿内乱做一团。
李羡鱼只好避到旁侧的屏风后去,想等着他们争出个结论来。
这一避,她便瞧见临窗的木椅上,还坐着一位太医。
弱冠年纪,深青色的太医服制衬得眉眼温润,正是李羡鱼所熟识的太医顾悯之。
他没有参与到这场争论中去,只是独自坐在那,安静地铺纸研墨,就着天光,徐徐开着一张药方。
从李羡鱼的角度望去,便像是一方落在沸水里的璧玉。
无论周遭如何喧嚣鼎沸,他都自有自的温度与纹理。
而此刻,顾悯之的方子也已行至尾声。
待最后一笔落下,他便伸手去拿放在稍远处的一方白玉镇纸,视线微抬。
李羡鱼生怕打扰到他给雅善皇姐开方子,见他向此处往来,立时便捧着桂花,悄悄又往屏风后缩了缩身子。
因而顾悯之望见的,便只有一角露在屏风外的鹅黄色裙裾。
而裙子的主人并不知他已经看见,还自顾自地偷偷探出一截雪白的指尖,又这一角裙裾也往里掖了掖,彻底藏了进去。
顾悯之失笑。
他并未出言点破,只是重新垂下眼去,如常将方子以镇纸压好。
待宣纸上的墨迹渐渐干涸,争论的太医们也终于得出个结论来。
便是各开各的方子,赵婕妤愿意信谁,便用谁的方子。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各个太医们的方子开完,纷纷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