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138)
梁上同样寂静, 无人回应。
李羡鱼愈发茫然。
她在室内环顾了圈,没见到临渊的踪迹。
一时倒也未曾多想,只道他是暂且离开一会。
兴许,是去了小厨房,抑或是浴房之类的地方,便也未太放在心上。
可因梦魇心悸的缘故,李羡鱼此刻却也没了睡意。
遂唤月见进来,将炭盆重新换了,重新点了盏陶瓷灯, 在窗畔一壁看话本子, 一壁等他回来。
李羡鱼等了许久。
等到银月西坠, 等到庭院内的夜色深浓到无法化开。
却也未曾等到临渊归来。
李羡鱼隐隐有些不安。
她遂放下手中的话本起身,将紧闭的槅扇重新推开,对今夜负责值夜的竹瓷轻声道问:“竹瓷,你今夜里可有见过临渊?”
竹瓷福身,如实道:“奴婢一直守在公主的厢房外。从未见过临渊侍卫出来。”
李羡鱼并没有过多讶异。
毕竟临渊素日里也总是来去无踪。
连金吾卫都不能发觉他。
更何况是值守的宫人。
于是李羡鱼想了想,又从妆奁里拿了支自己常戴的玉蜻蜓簪子给她:“你拿上我的簪子,带上些值夜的宫人。替我在庭院里找找他。若是遇见了,便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快些回来。”
竹瓷接过玉簪,点头道:“奴婢这便去寻人。”
李羡鱼轻轻颔首。
夜深露重,她便又回到房内等待。
远处的滴水更漏一声连着一声落下。
手里捧着的汤婆子也渐渐散了热意,透出金属特有的凉气。
紧闭的槅扇终是重新被人叩开。
竹瓷上前行礼,将玉簪归还给她:“公主,奴婢已在整座庭院里细细寻过。并未见到临渊侍卫。”
李羡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慢了一拍。
她接过玉簪,将手里冰冷的汤婆子放下。
良久,方轻轻点头:“知道了。你也先回去歇下吧。”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竹瓷轻弯了弯秀眉:“等天亮了,回玥京城的车辇便要重新启程,你可别将自己落下了。”
竹瓷犹豫着望向她,似有些放心不下。
但听李羡鱼一再催促,她终究还是低低应声,往庭院外退下。
槅扇重新合拢。
这间陌生的厢房里,又仅余下李羡鱼一人。
李羡鱼在窗前安静地坐了许久,直至地面上的寒气都顺着木椅攀升上来,冻得她的指尖微僵。
她这才不得不起身,将自己重新团进锦被里去。
锦被中同样寒凉。
李羡鱼翻来覆去了许久,最后又将自己蜷成一团。
这才勉强在寒冷的冬夜里睡去。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
朦胧间似还听见似有人在她的庭院外交头私语。
“你可听说了吗?方才竹瓷姑娘到处找公主的影卫。问过好多人,找了一整个院子。都没能找到。”
“都这个时辰还找不见人。该不会是,和金蕊莲叶她们那样……”
“谁又知道呢……”
她睡得混沌,听得也隐隐约约。
但还是能够明白,她们在说,临渊丢下她独自离开了。
李羡鱼想说不是。
想说他应当是有什么事才匆促离开,大抵天明前就会回来。
可是她却又想起秋日里的事。
彼时在摄政王府中,皇叔的千秋宴上,临渊因拿取皇叔谋反的证据而被影卫们追杀。
这样千般凶险的时候,他也会在她路过湘妃竹时,暗中拉住她,告诉她,要几日后才能回来。
临渊从来都没有这样不告而别过。
除非……
是真的决定离开。
打定了主意不再回来。
却又怕她挽留,怕她掉泪,故而便也没有与她道别。
是这样吗?
李羡鱼也并不知晓。
她睡得愈发不好,在锦被里辗转反侧,揉乱了自己的一头乌发。
直至窗外第一缕晨光透入。
换值而来的月见叩门进来,想伺候她更衣洗漱。
低垂的幔帐被月见撩起,动作熟稔地挂在一旁的帐钩上。
窗外稀薄的晨光随之落在李羡鱼的面上。
李羡鱼低垂的羽睫轻扇了扇,徐徐从卧榻上坐起身来。
月见的视线同时落在她的面上。
紧接着,月见慌乱出声:“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李羡鱼轻愣。
随即,她从月见捧来的铜镜里瞧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脸容苍白,眼眶通红。
尚凝着水露的眼睫低垂着,映出眼底淡青色的影。
像是哭了整夜。
李羡鱼愣了良久。
终是轻轻垂下眼睫,望了眼自己的床榻。
这才发现,她在睡梦中哭湿了半边枕头。
月见望着那些哭过的痕迹,似也想起了方才来上值的时候,依稀听见的几耳朵闲话。
她替李羡鱼不平道:“金蕊莲叶她们俩走了便也罢了。可公主待临渊侍卫这样好,他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留公主一人在这伤心。”
月见愈说愈是愤懑,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放下铜镜就要往外走:“不行。奴婢这就去找金吾卫,无论如何都要将人给公主带回来!”
“月见。”
李羡鱼羽睫轻抬,低声唤住她:“别去。”
月见闻言回转过身来,满是不解地望向她。
“公主?”
晨曦微光里,李羡鱼拥着锦被坐起身来。
她的羽睫上犹带水意,可杏花眸里的水雾却徐徐散去,渐渐变得如往常那般清澈明净。
如两方上好的墨玉。
“月见。”她的语声很轻,却又执着:“我相信临渊会回来。”
月见愈发惊讶。
她不由得急道:“公主,如今已经天明。回玥京城的车队很快便要启程。”
可临渊仍没有回来。
李羡鱼的羽睫半垂,去看她昨夜里哭湿的枕头。
她想,睡梦中的自己应当是知道的。
夜中离开,不告而别,天明未归。
这种种件件,都是在告诉她,临渊已经抛下她走了。
不会再回来。
但是,如今的她却不相信。
随着呼吸平复,初醒时混沌的思绪也渐渐理清。
彷如拨云见月。
李羡鱼抬起眼来,望向天穹尽头,和卓雪山朦胧缥缈的影,语声轻柔,却不再迟疑。
“在和卓雪山望不见边际的茫茫雪野中,临渊都不曾将我抛下。”
“我不相信,他会这样不告而别。”
月见惊诧又茫然。
好半晌,方嗫嚅着道:“公主,若是,若是他真的不回来呢?”
李羡鱼的羽睫轻扇了扇。
她指尖微抬,停留在腕间鲜艳的红珊瑚手串上。
微凉的触感,像是又将她带回与临渊初见时的秋日。
她弯起秀眉,藏下眼底的水雾,语声轻轻地道:“那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临渊的身手这样好,一定能在乱军中平安活下来。
只要,不带着她这个小累赘。
*
天光初透。
当皇室的车队重新启程时,临渊的骏马已疾驰过两座城池。
他一夜未睡,此刻抵达甘河县城郊,方在一座破庙中暂且停留。
小憩至城门开启,陆续有人前来。
这些人多是胤朝留在大玥的暗线,由侯文柏提前联络而来。
其中少数,则是他当初亲手培养的死士。
他们陆续带来消息。
大玥如今的情形确是不容乐观。
戎狄接连破城,大玥的守军虽有抵抗,却收效甚微。
不是一味苦守,便是弃城而逃。
想来攻至玥京城中也不过是数月之间的事。
也正因如此,回胤朝之事,更是迫在眉睫。
临渊皱眉,抬首看向庙外连绵无尽的群山,凤眼微寒。
但是有谢璟在,此行大抵不会顺利。
还得早做准备。
他遂将前来的暗线遣去,对身旁的死士道:“当初谢璟之事,可寻到了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