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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怜(132)

作者:椒盐小甜饼 阅读记录

她说着,又略微有些好奇:“今日皇兄身边的宦官与长随不在吗?怎么是司正亲自过来传令。”

羌无伸手掸去自己衣袖上的落雪,仪态从容而闲雅:“臣并非是奉命而来。不过是将刚得知的消息转告给公主罢了。一刻钟后,应当还会有宦官来与公主传令。”

李羡鱼略有不解。

她想了想,便又轻声问道:“司正这是让我回去早做准备吗?”

羌无笑了笑:“不过是臣想来罢了。毕竟,这也是臣最后一次向公主传令。”

他嗓音沙哑地道:“臣为天家服役二十余年。如今,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李羡鱼愈发讶然。

还未启唇,便见羌无长指抬起,信手解下腰间的匕首递向她:“这柄匕首,可以留给公主做个纪念。”

他笑着道:“是臣家乡的习俗。也可当做是公主替臣带回紫玉笛的谢礼。”

羌无的话音未落,李羡鱼便觉眼前的光影微暗。

是临渊侧身挡在她的身前。

他眸光凌厉地看向羌无,厉声拒绝:“不必。”

临渊握紧李羡鱼的素手,提醒她不要去接,语声微寒:“何处的习俗,会送人这等沾过血的凶器?”

李羡鱼心口微跳。

她不安地从临渊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看羌无手里那柄匕首。

微微出鞘的匕面光亮,是常年打磨而成的锋利。但刀鞘与握把处却已留有许多磨损过的痕迹。

看着,像是经年的旧物。

以羌无的身份来想,应当、应当确实是沾过不少人血的吧。

李羡鱼愈不敢接。

她轻声道:“既然是司正贴身的物件。还是不要轻易送人的好。”

她说着,又问道:“司正是要还乡去了吗?”

“还乡吗?”羌无短促地笑了声,有些缅怀地道:“也许吧。臣也许久没去过自己的故乡了。”

李羡鱼羽睫轻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羌无也静默了阵。

但最终,他也不曾与李羡鱼说起自己故乡的事。

只是语调平静地道:“公主回去准备吧。臣也还有许多事要做。”

说罢,他便将匕首收回。

在风雪中孤身而去。

*

午时方过,皇室的车队随之启程,往山顶攀登。

和卓雪山上的大雪却并未停歇,反倒落得更疾。

皇室的车队行进缓慢,直至黄昏将至,方将将行至雪山山顶。

天坛便建在山巅之上。

百尺长阶,十丈高台。

上首象征着大玥皇室的巨大朱雀图腾振翅回首,昂然而立。

红宝石雕琢成的瞳眸光明璀璨,垂视着大玥每一任前来封禅的帝王。

礼部的官员与其余皇室子弟均在天坛下俯拜。

而身为帝王的李宴头戴旒冕,身着明黄龙袍,顺长阶步步向上。

于大雪中点燃燔炉,手持清香,将敬天之意传于上天。

青烟如雾,缭绕在朱雀巨大的羽翅上方,顺着雪风直上青云。

清香徐尽。

李宴亲自于昊天上帝,及列祖列宗牌主位前行叩拜之礼。

太常卿与礼部尚书跪俯在地,为新帝进献玉帛。

三献之后,礼乐暂歇。

封禅礼的司祝展开帛书,在朱雀神像之前跪读祝文。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薄薄之土,承天之神……”

和卓雪山静谧,簌簌的落雪声与淡淡的风声中,李羡鱼听见熟悉的沙哑嗓音。

她有些讶异地微微抬眼。

却见今日的司祝,正是影卫司的司正,羌无。

他在天坛上祭礼时依旧戴有铁面,身上的灰袍却已换下,改穿一身月白鹤氅,氅衣袖口与领口处金纹环绕,盛重而古雅。

像是在庆贺这一场大玥的盛事。

这也是他还乡前的最后一场盛事。

李羡鱼抬眸望了阵。感受到雪片落在眼睫上微凉的触感,便又徐徐将羽睫垂落。

在雪地中安静地等着皇兄自高台而下。

等着皇室子弟们依着齿序,一一上前祭礼。

李羡鱼的齿序不长,至她上前上台祭祀时,金乌已渐渐西沉。

她身着礼服,踏着长阶上落日的余晖徐徐向上。

行至雪中圣洁的天坛。

巨大的朱雀神像下,羌无长身而立,双手向她递来九支清香。

李羡鱼恭敬接过这献给神明的香火,于在这大玥世代相传的朱雀神像面前虔诚跪落,将清香请入面前的金鼎。

她轻垂下羽睫,静静地等着清香在眼前的金鼎中燃至尾端。

雪山寒冷,清香燃得缓慢。

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

天坛高而寂静,风声与落雪声交融,在她耳畔潇潇而过。

羌无站在她的身旁,自鹤氅袖袋中取出一支通体莹润的紫玉笛。

他将指尖在笛身的刻字上停留,于风雪声里低哑启唇:“公主既然不愿接受臣的匕首。那作为谢礼,臣便给公主讲一个故事吧。”

李羡鱼愈发讶然。

她启唇,小声提醒羌无:“司正,如今是在皇兄的封禅礼上。这时候讲故事,会不会有些不大妥当……”

羌无低低笑了声:“雪山之神不会怪罪。”

“毕竟,臣带来了祭礼。”

李羡鱼看向神位前放着的供果与三牲,却仍旧有些迟疑:“要不,还是等到回到玥京城后吧。那时候,我再去影卫司里找司正听故事。”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司正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将临渊也带来。”

羌无淡淡垂眼,不置可否。

就当李羡鱼以为他是放弃了的时候,却听他徐徐启唇道:“臣年少的时候,也曾爱慕过一位公主。”

李羡鱼轻愣,讶然抬眼望向他。

羌无却不曾回头看她。

他看向大雪中的和卓山脉,沙哑的语声带着淡淡的缅怀:“她那时也与公主一般年纪。也喜欢穿红裙,看话本。明明身子不好,连骑马都不能,却总想着去宫墙之外的地方看看。”

他低头笑了笑:“臣也是。明知如此,还在她生辰的时候答应她。等冬日过去,便带她来和卓雪山看雪。”

不知为何。

李羡鱼想起潘嬷嬷与她说过的故事。

公主与影卫的故事。

上一辈的故事。

她的羽睫轻颤了颤,略微有些不安。

和卓雪山如此宁静,她的呼吸一乱,身旁的羌无便敏锐地察觉。

他侧过身来,冰冷的铁面掩住他的容貌。

李羡鱼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听他笑声低哑:“看来,公主曾经听过这个故事。”

李羡鱼似也知道自己并瞒不过他。

迟疑稍顷,还是轻声问道:“当初…司正真的抛下她走了吗?”

羌无沉默了稍顷。

再启唇的时候,语调变得缥缈而缓慢,似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

“那道和亲的圣旨降下后,臣带着她逃出皇宫。想要出城,想带她一路南下,想离开大玥,去一个无人认识她的地方定居。”

“未曾想,当夜公主心疾突发。贸然赶路,会使她丧命。臣不得不在城内停留,想等天明,公主略微好转后,立即带她出城。”

“但臣未曾料到的是。公主的长兄,也就是您的父皇,为了稳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不惜调动驻守在玥京城的两营铁骑,全城搜捕,将每一块地砖都翻遍,也要将她搜出。”

“三千余人,强行将公主带回。不顾她有心疾在身,也要送她去东元和亲。”

“臣在暗中跟了一路,直至鸾车出了大玥的国境。才找到见公主一面的机会。”

他说至此,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

羌无蓦地阖眼,再睁开的时候,眸底满是寒意,语声也寒得透骨:“可您的父皇不允,他留下的卫士不允,手捧和亲国书的东元使臣同样不允。他们明知公主要按时服药,明知唯有臣会用那古老的方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臣过去!即便臣只是想先将药交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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