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125)
她低声道:“公主,那是您上一辈的事了。老奴知道的也并不多,就零星听过几句。似乎是宫里有影卫与公主生情。在两国婚书定下,公主即将去和亲的前日,那影卫便趁着金吾卫不备,带着公主私逃出宫!”
李羡鱼轻讶出声。
她下意识地问道:“然后呢?”
“他们就这样逃出去了吗?”
潘嬷嬷摇头:“公主当然还是被带回来了。老奴听说,还是当初尚是太子的太上皇亲自领兵去抓的人。满城搜捕,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李羡鱼轻愣了愣。
她小声问道:“那,那位公主最后还是和亲去了?”
潘嬷嬷顿了顿,有些唏嘘:“老奴听闻,那位公主的身子素来不好。甫一生下来便有心症,禁不起这样折腾。”
“和亲的鸾车还没来得及出大玥的国境,人就先没了。”
李羡鱼微愣。
稍顷却又似想起什么来:“那她的影卫呢?”
潘嬷嬷赶紧抬头往槅扇处看了眼,见临渊并未进来,这才敢压低了嗓音道:“当夜抓回来的只有公主。没见什么影卫。”
“宫里都在传,说他多半是撇下公主跑了。毕竟这人呐,总是得先顾着自个。即便是夫妻,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还是这等见不得光的关系。”
潘嬷嬷说着,又忍不住嘀咕道:“若是公主瞧上了哪个状元郎倒还好些。兴许太宗皇帝还能答应。但公主与影卫,光是身份之差,便能将人活活压死。开国以来,可从没有听过哪位公主是下嫁给自己的影卫的!”
李羡鱼听至此,羽睫缓缓垂落。
半晌没有启唇。
潘嬷嬷见状,这才醒过神来,赶紧道:“是老奴多话了。公主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羡鱼轻应了声。
她站起身来,对潘嬷嬷道:“嬷嬷不必挂心。我说过,只是当做故事听一听罢了。”
她说着,便也背过身去,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槅扇。
今夜月影朦胧。
游廊上银辉淡淡,地铺银霜。
李羡鱼迈步走到廊下,徐徐抬眼,便见临渊正立在庭院中等她。
他身后,是一株盛开的腊梅树。
夜风过处,花落如雨。
李羡鱼视线微顿。
看着少年踏着一地的落花向她走来,在她的面前停步。
临渊在她身前停步,见她心绪低落,剑眉立时皱起:“她与公主说了什么?”
李羡鱼望向他,轻轻摇头:“她没说什么。只是给我讲了个结局不太好的故事。”
临渊还想追问。
李羡鱼却轻扇羽睫,将心绪敛下,重新弯眉对他笑起来。
她抬手去碰他的指尖,语声绵甜:“临渊,我想去八角亭那逛逛。”
临渊动作微顿,鸦青羽睫淡淡垂落,眸底的神色随之柔和了些。
他低低应声,将她的素手拢进掌心,带着她顺着游廊上的月色往前。
寒凉的夜风拂过他的衣袍,带来在梅树下所沾染的淡淡幽香。
李羡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隔着夜色望向他的背影,心绪也随着他的步伐而起伏。
真的是见不得光的关系吗?
如昙花朝露,春夜初雪。
即便再是美好,也不过转瞬即逝。
永远见不得天光,更不会有什么结局。
临渊似有所觉,回头看她。
“公主?”
李羡鱼回过神来,对他轻轻弯眉,笑着催促:“临渊,再不走,可就天亮了。”
临渊看她一眼,倏然停步,将她俯身抱起。
李羡鱼羽睫微眨,伸手环上他的颈。
让他带着她往八角亭的方向飞掠而去。
*
夜幕中的八角亭极为宁静,并无宫人来往。
李羡鱼站在亭中,手里拿着碗鱼食,信手向小池塘里抛去。
起初的时候,是一两枚。
后来,便是一把接着一把,大方地往小池塘里撒。
可惜冬日水冷,养在小池塘里的红鱼似乎也沉了底。
直至李羡鱼将所有鱼食丢尽,也并未见它探头。
李羡鱼唯有将手里的空碗搁下,在八角亭里又静静立了一阵。
亭畔水风徐来,在冬夜里颇有些寒凉。
李羡鱼不由得拢紧了自己的斗篷,开始想念起寝殿里的熏笼与汤婆子。
于是她伸手,轻碰了碰临渊的袖缘:“临渊,我们还是回去吧。”
临渊应了声,向她俯下身来。
他修长手臂刚环过李羡鱼的膝弯,李羡鱼却挪步后退。
她道:“我想慢慢走回去。”
看看月色,也想想还沉沉压在心里的事。
临渊没有拒绝。
他重新直起身来,牵过她的素手,带着她顺一道小径,缓缓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夜色静谧。
李羡鱼仿佛都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她慢慢蜷起指尖,碰了碰临渊的掌心,小声道:“临渊——”
临渊垂眼看向她,等着她开口。
李羡鱼却仍有些迟疑。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将潘嬷嬷说的事,讲给临渊听的时候。
身后蓦地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响声极大,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李羡鱼一愣。
继而慌忙转过身去,对临渊道:“临渊,你快带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临渊应声,将她打横抱起,往声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但令李羡鱼讶然的是,临渊并没有选择带她回八角亭中。
而是在声音渐近后,跃上一旁茂密的冬青树。
叶影深浓处,他将李羡鱼轻放在自己的膝上,单手稳住她的身形。
而李羡鱼匆匆抬眸,往小池塘里张望。
却见水面黑沉,似乎有一道浅绿色的人影在冰冷的池水里浮沉。
看衣裳,似乎是殿内伺候的小宫娥。
李羡鱼慌了神,忙去拉他的袖缘:“临渊,真的有人落水了。”
她见临渊并不动身,便匆匆催促道:“临渊,你快去救她上来。”
临渊却道:“不必。”
李羡鱼愈发着急:“你再不去,她可就要淹死了!”
她还想再劝,临渊却已经抬首看向她,一双清冷凤眼在叶影中尤显晦暗。
他语声微寒:“公主真想让臣去救她?”
李羡鱼轻愣,下意识道:“有什么不妥吗……”
临渊乌眸沉沉地看着她:“公主可有想过,落水的女子若是救上来是个什么情形?”
李羡鱼不由得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即便是冬日衣裳厚重,可水流湍急,若是将人救上来,那样近的距离,大抵,大抵是要窥见些春色的。
更勿论是其中的种种亲密接触。
她有些面红,但仍旧是坚持道:“名节哪有性命重要。”
临渊冷声问:“公主是说她的,还是臣的?”
李羡鱼被他问得愣住,下意识地道:“当然,当然是她的……”
毕竟临渊是男子。
男子……有名节可言吗?
临渊似也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凤眼愈寒。
他一字一句地沉声提醒她:“冬日水冷,若是不会水的,早已沉底。”
李羡鱼轻愣。
继而迟疑着道:“可是,可是即便是会水,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在池塘里泡着。”
她轻抬羽睫,对上临渊寒潭似的乌眸,轻轻往后缩了缩身子,心虚地改了口:“那,我去找人将她捞上来。”
临渊反手握住她的皓腕,剑眉紧皱:“公主想如何从树上下去?”
他侧过脸去,终是让步:“臣去找人。”
临渊话音方落。
却听又是噗通一声。
又一道身影落入池中。
李羡鱼杏眸微睁,一时怔住。
正当她想不明白,为何这么偏僻的小池塘,会有人接二连三的落水的时候,却见池中的小宫娥已被人捞起。
月色照落下去,照亮两人的眉眼。
李羡鱼认出,那名小宫娥是她殿内负责侍弄花草的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