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尘意(15)
芙月说得情真意切,换作往日,青珏大约就信了,可方才亲眼见她翻脸如翻书一般,确是让青珏心中一怔,觉得此女并非想象中简单,还是少接触的好。
且现下看来她若真是一心与妹妹交好,为何在晹宸宫出入一万年她二人的关系还不及梓渊一丝半点?
碍于奕殊情面,青珏也不好当场打脸,只得拱手道:“多谢公主记挂吾妹,现下她正在上药,公主一会再去瞧她便好。”
青珏以为,芙月会如往常一样,不与自己多言,点头示意一下便可。却没想到芙月一听青樾此时正在上药不便打扰,转而对自己多言了起来。
芙月微微抬手,拭去了滴落脸颊的泪珠,眉目间柔情流转,面色微微泛红,轻声道:“青珏兄长为何如此见外,称我名字便可。”
此言一出,青珏不知如何答话,难免心头一怔,几日不见这变化也忒大了些。莫名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爬上心头,不自觉地身子后倾,想要逃离。
不料这细微的动作被芙月悉数收入眼底,脸色瞬间煞白,原本柔情流转的眼眸瞬间冰冷,透着丝丝恨意。横眉怒目地瞪了青珏一眼,不顾众人眼光,裙摆一掀,大步走出了晹宸宫。
青珏现下彻底懵了,幼时只觉这芙月骄矜爱哭,不喜言辞,故而自己也不自觉地向离这九尾狐族的掌上明珠远一些。今日有幸见识了她一脸换四季,倒是非常感激妹妹与她无甚深交。
第12章 不得
赪霞落满天,烨宁宫满园稀世芍药在霞光中摇曳,其光彩都不及芙月公主那张倾倒众生的脸。
只可惜今日这天族第一美人心情异常糟糕,美依旧是美的,只是这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瞧着随侍仙娥又将打算送给青樾的礼物全给捧了回来,芙月眼中的怒火堪比漫天赪霞,燎得周遭如死亡般寂静。
静默了许久,一声脆响让在场众人心惊肉跳。响声渐没,一支精美绝伦的红珊瑚步摇在她娇弱的手中断为两截。
芙月甚是无语,怎的这群仙娥这般蠢笨,不知把东西放下再走么!声势浩大地送过去,现在又悉数给捧了回来,让她这烨宁宫的颜面放在何处?
公主怒气更盛,十二名仙娥俯首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再有一点过失被这骄横跋扈的小公主拿起手中步摇刺得自己血肉模糊。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果不其然,芙月将手中步摇朝着远处扔去,拿起盏托中所盛之物就开始砸。
似乎砸东西也未能消她满腔怒火,顺手抄起盏托就欲往为首的仙娥头上砸去。幸得奕殊及时出现,此仙娥才免受那皮肉之苦。
奕殊将芙月手中盏托抢过,扔到一旁,挥挥手让众仙娥退下,脸上万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静静地看着芙月,说:“若是想闹,你大可出宫去闹,不必故作端庄,我九尾狐族也是丢得起这个脸面的。”
芙月别过脸去,不想多言。想来自降世至今哪里受过这等屈辱,凡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哪个不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只求自己莞尔一笑。哪怕自己只是轻轻瞥上一眼,对方都能欣喜几日,恨不得将性命奉上。
却不想青珏这一万年来对自己的辛苦付出无动于衷也就罢了,今日自己主动示好,他竟一脸嫌弃后退半步,此种行径无疑是将芙月的骄傲狠狠踩在地上摩擦。
嫌弃吗?大抵是吧。
半晌,芙月一改横眉怒目,转瞬间柳眉低垂,眼里雾气蒙蒙,柔声道:“兄长可要为月儿做主。”
妹妹这戏码千百年来奕殊不知看了多少回,唬唬家中长辈尚且还行,想用来糊弄自己,那就有些可笑了。
奕殊不禁冷笑道:“何事需要我来为你做主?”
“自是青珏兄长一事。”芙月顿了顿,“别人不知我心意,难不成兄长您还不知道?”
奕殊脸色一沉,重回冷淡的模样,道:“为兄知不知道不打紧,重要的是你心上那人知道。与其迂回试探,不如与他明说为好。”
“我已放下身份为他操持宫务万年,本就该他先来表明心意,为何要我再去示好?”
奕殊摇头,道:“虚假的冷静只会让你变得不堪一击。今日之事,就是如此。”
芙月不屑道:“呵,他并非青珩帝君亲生,何故要我这九尾狐族嫡出之女委曲求全去向他示好。”
奕殊一惊,青珏并非亲生一事自青珩帝君夫妇离世后就被天君下令所有知情者需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违令者诛。故而现下连青樾都不知道她兄长并非亲生,而自己的妹妹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奕殊虽心中震惊,面上依旧毫无起伏,冷声说道:“休得悖言乱辞!”
芙月轻蔑一笑,“兄长不必瞒我,外祖家早就告知于我了,只是天君叔父下令不让传言罢了。现在就你我二人,兄长何须隐瞒。”
奕殊冷眼相望,“你若是真心爱恋青珏必定不会在意这些,若只是为了满足你那虚无缥缈的虚荣心,大可不必如此。”
芙月一双桃花目微微眯起,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谁让他是这九重天宫最耀眼的那一个呢。我芙月自是要配这神族最好的男子,若不将他收入裙下,您让我颜面何存?”
奕殊只觉妹妹无可救药。遥想千岁以前,妹妹是那般伶俐可人,每每自己散学回来,总能喝上妹妹亲手奉上的一盏热茶、一碟清蓣糕。
待梓渊降世后,芙月于容貌一事上对梓渊异常计较,梓渊虽生得柔美,可始终是男子,奕殊觉得男女有别,就算他再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芙月不这么想,美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压她一头。故而不惜在盛宴之上出言不逊,惹得众人不快。
被送入外祖家教养千年,只可惜这教养反而适得其反。小小年纪在仙山留下不少风流韵事不说,回到九重天后自高自傲、骄横跋扈得令人发指。
奕殊眉头微皱,劝诫道:“凡事适可而止的好。”
可惜现在的芙月,早已将幼时的纯真无邪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
青珏并未将芙月瞬息变脸一事放入心中,骄横也好,跋扈也罢,那也是奕殊的妹妹,奕殊自会管教,轮不上自己插手。
现在担忧唯有一事,那就是该如何教导青樾修习枪法,如何将这封云枪发挥其最大威力,而不至修为低微反被其操控,落得堕入魔道的下场。
数万年来,天族典籍中有载,倾尽修为铸造神兵反被神兵操控的例子比比皆是,更有明知会堕入魔道还要强行操控,最后被神兵吞噬变为妖器,血洗四方。
青珏绝不能让妹妹落得这般境地,故而只能罄其所有教导于她了。
青樾这边既盼着自己的伤好得快一些,又盼着这伤能好得慢一些,毕竟被霄尘剑抽打的滋味还未全然忘怀,可有封云枪在手,不能挥舞一二又着实有些亏。
青樾百无聊赖趴在软榻上,一旁的竹筠还在细心为自己上药。竺渊这药也真是神奇,才上第二遍,身上已然大好,青紫印已悉数消除殆尽。
“竹筠,你说,若是我今日便好了,哥哥会不会再次拿我磨剑?”
竹筠比青樾稍长几千岁,是当初青珏从凡间仙山提上来的,见她性子沉静便拨给了青樾贴身伺候。
本想着身边有一这般文静的仙娥,青樾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是一个女儿家该做的,也能让竹筠将她看着点。不承想这看是看不住的,没被妹妹带偏已是幸事了。
好在很多自己不便于教她的女儿家的事情,竹筠会一一教导,也算是稍稍有些省心。
竹筠将金创药置于指尖,待药已温热,才轻柔地将其抹在青樾伤处。闻青樾此言,似乎不想好得快些,便答道:“小殿下可是不想好得快些?若是如此,奴婢今日便不给小殿下上药了。”
青樾犹犹豫豫还未答话,竹筠又道:“可是这伤久久不愈疼的是小殿下,不是奴婢哦,小殿下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