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顾亭远在杜金花心中的分量更加重两分。
顾亭远回到家中。
“阿远,你怎的了?”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顾舒容当即大惊,连忙迎上来,接过他的书箱,扶他进屋里坐。
天气寒凉,顾亭远的胳膊都冻木了,寒气透过夹棉衣裳传出来,顾舒容连忙为他倒水:“不是去陈家村了吗?怎的弄成这副模样?发生何事?”
顾亭远张张口,不知如何开口。捧住碗,冰冷的指尖被烫得一个激灵,他捧得更紧了,低头啜上去。
“陈小姐收了你的手筒吗?还是没收?说啥话了?”顾舒容猜测着。
顾亭远不知该如何与姐姐说。
他满心的愧疚,前世没能照顾好宝音,让她后来生了许多气,以至于后悔嫁给他。
这一世,若是不做官,倒也不是不可。他可以开门馆,招收学生,可以写字卖画,挣钱养家。但,他答应过姐姐,要出人头地,给她过上好日子。
“咋了?有啥话不能跟姐说?”顾舒容多了解他,此刻见着弟弟这样,顿时道:“咱爹娘去世的早。长姐如母,你有什么为难事,尽管跟我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姐跟你一起想法子!”
见顾亭远仍不开口,她板起脸道:“怎么?难道陈小姐嫌我不嫁人,不愿应这门亲?”
“不是!姐姐,不要误会!”顾亭远不得不开口辩解。
顾舒容当然知道,因为有一次提亲,便是她跟陈媒婆同去。她见过杜金花,见过陈家两位儿媳,还磨蹭到了陈宝音给孩子们上完课出来,远远瞧了一眼。
那姑娘果然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一瞧就知道,很是温柔好性儿。这样的姑娘,不会嫌弃她的。顾舒容这样说,主要是为了引弟弟开口。
“那你说,到底咋回事?”顾舒容道。
顾亭远心中一片乱麻。
他辜负过宝音一世了,这一世他……
可是,让他放手,他又舍不得。只想一想,便心痛得厉害。
他们曾成婚,曾同床共枕,曾孕育一个孩儿。
他梦想跟她白头到老,老来他致仕,回到家乡,种种菜,养养花,颐养天年。
第47章 夜话
“她担心我有出息后纳小。”顾亭远对姐姐说道。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想要有人跟他一起商议,而姐姐是他信赖的人。
“她是这样跟你说的?”闻言,顾舒容脸色古怪。
“不是。”顾亭远摇摇头,“但她弦外之音, 便是如此。”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从前, 他兴许还不明白。但经历过上一世,两人之间的不愉快, 顾亭远哪里还不懂?
看着弟弟认真的样子, 顾舒容有些想笑。这都哪跟哪?还没出息呢,就担心他纳小了?陈家姑娘当真可爱。
“你因为这个, 丢了魂儿似的?”顾舒容问道,“陈小姐还说什么了?”只是一句担心而已, 弟弟怎会如此失魂落魄?一定还有更严重的话。
顾亭远不答。
顾舒容便猜:“她总不会因此拒绝了你?”
才说完, 就见弟弟的面色又苍白一分,顾舒容吃惊地道:“她当真如此说了?”
若只是一句玩笑话,也就罢了。但那位陈小姐的意思, 是认真的?弟弟未来的妻子, 竟有如此强势的控制心?顾舒容皱起眉。
但是,同为女人,她又能够理解她的担心。
因为她有过同样的忧虑。
当初, 她还是方家的未过门儿媳,方晋若要进京赶考, 不打算带她, 她亦不能丢下弟弟跟他走。在方晋若走后的第一个晚上, 她心中惶惶, 整夜未曾安眠。
她彻夜在想, 方晋若出息后, 会如何?他会如何,方家会如何,她又会如何?今日如何,今后又如何?
她甚至想得更多,连方晋若被人榜下捉婿,回来后跟她解除婚约的情形都想到了。
方晋若纳小的事,她当然也是想过的。难受吗?难受。但后来就淡了,他始终未有音讯传来,思念、情愫、害怕等,全都随着时间变得淡薄了。
想要不难受,便是这个办法。可顾舒容不希望如此,感情淡了,夫妻做得甚么滋味?她当然想有人跟弟弟心贴心,热乎乎的过日子。
“姐姐?”见她不语,甚至眉头皱起,顾亭远有些担心起来。
听到弟弟的叫声,顾舒容回神,抿了抿唇,她忽然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这是好事儿啊!”
“啊?”顾亭远不解。
顾舒容道:“陈小姐瞧上你啦!你不是总担心她是瞧不上你,才总是拒婚吗?这下好了,你不用担心啦!”
陈小姐担心他会纳小,正说明她其实动心了。侯府长大的姑娘,眼光不是一般的高,能看上自家弟弟,那她弟弟也是很好的。顾舒容这样想着,眉梢挂上笑意。
见他还不懂,她嗔道:“嫌货才是买货人!我的傻弟弟!”
那位陈小姐的控制心强,顾舒容虽然不大高兴,但也没有因此就觉得这门亲事不好。
“这下你要称心如意了!”她笑着道。
顾亭远晕乎乎的,攥着手心,满是不敢置信:“当,当真?”像是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了他,“她,她瞧上我了?”
这么简单?这么轻易?她就瞧上他了?止不住的欢喜之情,从心底涌出,很快填满了胸腔,让他抑制不住嘴角。
“我还骗你不成?”见弟弟这么高兴,顾舒容也高兴起来,“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亭远心里咚咚咚的,嘴角飞快上扬,但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前世她是真的嫌弃过、后悔过的,于是又忐忑起来。
见他一会儿喜上眉梢,一会儿面露忧虑,顾舒容好笑:“怎么?高兴傻了?”
摇摇头。顾亭远想到她对他说“别再来了”,忍不住担心她是说真的,而不是姐姐说的那样。
“行了,别担心了。”顾舒容也摇头,“你还担心,人家姑娘家才该担心呢!”
他若是变了心,当真纳小,人家姑娘哭都没地儿哭去。
“我不会。”顾亭远认真道。
他每天要忙公务,早上要出门,傍晚才回家,看她都看不够,哪还要别人?
“口说无凭。”顾舒容起身,去厨房端晚饭,“人心易改,你如今是个好的,谁知道以后呢?”
别说陈小姐不信他了,顾舒容是他亲姐姐,都不敢打保证说他以后一定不纳小。
陈小姐是个聪明的姑娘,想得远。一般姑娘家都不会这么想,巴不得夫君有出息。
“怎样让她不担心?”顾亭远跟出去,帮着拿碗筷。
顾舒容往筐里捡包子,她今日下午蒸了一锅白菜萝卜馅儿的包子,雪白的包子皮被捏出菊花顶,散发出喷香的气味,随口道:“你待她好,日久生情,她自然就信你了。”
说完,补充一句:“你之前就不错。”
此刻,陈家村。
“行了,你歇着吧。”杜金花说了一大车的话,口都说干了,一时想不出更多的话,抬脚走出闺女屋。
门一开一合,寒风趁机卷进来,吹得陈宝音缩了缩脖子。好在杜金花动作快,赶紧关严实了,把寒风截断,统统挡在外头。陈宝音褪了外衣,抱着汤婆子往被窝里缩。
冬日夜长,可是不睡觉又没有别的事做。
就听“吱呀”一声,又是一股冷风进来,伴随着的是孙五娘的声音:“宝丫儿?没睡吧?”
“二嫂,啥事啊?”陈宝音从被窝里探出头。
孙五娘也不在意她坐没坐起来,直接往她床边一坐,就道:“我瞧着娘走了,我才过来的。刚才娘是在跟你传授吧?”
说着,她挤挤眼睛。
陈宝音便笑笑:“咋?”
“不咋。”孙五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说道:“我就是跟你说,咱娘要是让你贤惠啊,你可千万别听!”
对此,她特别有话说:“男人啊,就得管着!你二哥,你才来不久,不知道他。他以前多混蛋?碰见大姑娘小媳妇就跟人逗闷子,你再看他现在?他也就敢跟大娘、阿婆逗逗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