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木头一样僵立在黑暗中将近十分钟，意识才回归身体。

一如往常，他早早出门去捕灵，附近的地点已经很少见到，他只能冒险去一些隐蔽处。过程中一向坚固的绳索意外断裂，导致他的身体多处刮伤，路过的好心车队将他救起，帮忙简单处理伤害后执意送他回来，声称在这片偏远的地方，要四五个小时才能等到救援，他不好拒绝只能应下。

周见素伤得不重，只是些许擦伤，手肘部有一道浅浅的创口，此时因为包扎已经停止渗血。

“哒、哒、哒。”

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周见素打开门，看见是曾经接触过的那位中年管家。

他礼貌开口：“见素先生，您的午饭是否需要送到房间内？”

“不需要。”听见回复，管家点头正要离去，周见素抬手挽留。

“赵庭洛在吗，我有事想找他。”

“少爷刚刚回顶楼，”管家向少爷请来的客人指了指电梯“您可以通过电梯直达，不过在去之前请先通知一声少爷，以便他在您到达时通过开门授权。”

送走管家，周见素的思维在寂静中恢复清晰，他顺着走廊直到尽头，那里有不需要许可就能到达顶楼的楼梯，即分配给佣人的专用通道。

在前几次借工具的时候，他曾听到几位负责打扫新楼卫生的佣人抱怨过他们不被允许使用电梯，无论是几楼都只能使用单一的一条楼梯，明明电梯就在旁边。

一阶一阶地登上顶楼，楼梯间的小门半敞开着，周见素不需要走上全部的台阶，视线齐平顶楼的门框就将靠近阳台的空间一览无余，脚下是为了方便佣人行动铺设的大量隔音砖。

从这个视角下向上看，穹顶的高透玻璃无比奢华，其间点缀彩色玻璃，即使在雨天阴沉的光线下，绚丽夺目的折射光依旧零星散落在各处。

中间纯透玻璃正对位置放有一个小茶桌、两把藤椅，华美的光线像破碎星河一般将其围拢，美得令人忘却呼吸。

对周见素而言却是地狱景象。

许归，他的恋人，正躺在其中一把藤椅上，一贯穿着整齐的外套半褪，勉强用右手抓着不让其彻底脱离身体，衬衫最顶上两颗纽扣被解开却无人采撷，距离最近的那人将他钳在怀中，低头像在撕咬他的后颈，看不清神色但显然极为享受。

赵庭洛的手紧紧捂住许归的唇，像在逼迫他吞咽着什么，肢体碰撞间短暂的几秒后，许归原本不悦的神色消失，脸上渗透出无法抑制的享受感，双眼焦距放空不知投向何处，连仅有的能称之为抗拒的神色都被低低的哽咽动作消融。

吞咽声音响起，每一下过去许归的气色都红润一份，他介于少年和成年男性的音色赋予原本普通的行为十分色气，在场的谁都无法否认。

“咳、咳...”随着最后一下吞咽，许归猛地挣脱赵庭洛的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咽喉咳嗽起来，身子弓成虾米蜷缩在一起。

赵庭洛就着腰脊抱住缩成一小团的许归，尽力给予着安慰，即使他知道许归不需要，或者说需要的不是来源于他的安慰。

他感受着许归身体的颤抖逐渐停止才开口：“好些吗？”

许归没有回答。手肘顶着赵庭洛的身体将他推远后扶着藤椅旁的小桌子站起来，发丝因为潮汗紧紧贴着脸颊，双颊一片绯红，嘴唇紧闭，像虚不受补的病人，赵庭洛站起走向他，两人消失在周见素的可见区域。

“这是最后一次。”许归驴唇不对马嘴，抬手将外套穿好些。

“最后一次？”赵庭洛将这个词汇在心头环绕一圈，不禁为许归的天真感到好笑。

经历这么多次灵体枯竭，他还以为自己光靠白丸就可以完成仪式。如果真的单纯使用先天灵就足够，自己的先祖就不会作为加害者被唾弃。简单的召唤已有现世灵，都会频频不稳，真能召唤来远古先贤的阵法又该是何等残酷的模样。

“以你的需求来说，只有先天灵完全不够。”他嘴角嘲弄的上扬，茶羯色的眼眸却流露一分心疼“只能和我接触维持稳定吧？”

“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赵庭洛在这句话落下时神色真挚“我会将你需要的一切都给你，无论是红丸还是其他的东西。”

“你同情周见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不会限制你和他作为朋友继续相处。”

这完全是突破他底线的话语，但谁都懂得一旦鱼钩垂坠就可以一步一步收回钓线，将上钩的小鱼圈养在装点精致的鱼缸里。他最擅长这种手段，家庭教育如此，近乎成为一种本能。

许归看着他不带丝毫虚伪的神色，嘴唇开闭几下，终究没有开口。

“你也不想他为你杀人吧？”

这句话完全落地时窗外逐渐变大的雨中闪过一道锐利的闪电，将各处不被光影照到的角落点亮。

许归原本越带薄红的脸被震惊得发白，满是无尽懊悔的神色，赵庭洛的余光注意到全然沉默的阴影，无声向前两步，许归被他逼得后退，两人再次进入那块可以被窥见的区域。

他状似亲密地贴近许归，轻轻抚上对方的肩膀，低语：“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会把下一次仪式材料放置的地点告诉他。”

“不要！”许归的声音像被抽去全部力气，那初见时就盛满温柔的双眼倏然睁大，从不动摇的双眼竟然明显的浮现绝望，赵庭洛充满怜惜的用手擦拭，随之另一只手抚摸许归的侧脸。

许归逃避着他的抚摸但显然已经懂他的想法

随着他合眼默认的行为，赵庭洛虔诚的在他唇上轻吻。

短暂的接触后就分离，赵庭洛没有急着动作，他眷恋的眼神缠绕在许归紧闭的眉眼，恍惚间意识到很久没有见到他的笑。

不是那种嘴唇上钩但从瞳孔中会悄然泄露忧郁的笑，是那种没有任何束缚，带着张扬的笑。

但比起让你

退后两步，从兜里拿出手机递给许归。

“打给他，现在就告诉他你们分手。”赵庭洛的手在茶桌边敲击，一下一下响起的声音像倒计时。

“我...”

“你也可以放下手机现在就回去。”他停下敲击，似乎觉得乏味。

许归只能拿起手机，在数十声忙音后被接起。

“学长。”那边传来音量极低的话语。

“见素...”许归犹豫着不知如何措辞，就见对面的赵庭洛伸手欲要拿过手机，只得一股脑地将词汇吐出：“抱歉，我们分手吧。”

等不及回应，许归就快速地按下挂断，几步之遥的赵庭洛满意看着这一切，轻轻点头。

“今晚在大厅一起聚聚吧，就当庆祝你的归来，吃完我再安排人送他回去。”

“毕竟他也贡献出几分力。”说到这里，赵庭洛不禁想起前几天他看见那个家伙在花园里狼狈捕捉先天灵的画面，满带讥讽的笑意涌起。

再努力又如何，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早就注定，爱这种东西果然就是占有，谁强谁才能赢到最后。虽然自己也不得不向家中低头，承诺原本想要逃避的事物，但这完全值得。

“仪式...”

“东西再过一两个小时就能运来，”他恢复无懈可击的虚伪假面“等成功我带你见见我两个姑姑，她们也知道这里头的事情。”

见许归避开他的视线，赵庭洛又劝：“她们一直住在楼下，早就想见你，为等你仪式完成已经将近半个月。”

“好。”许归最终叹一口气，应下要求。

在昏暗逼仄的楼梯口，周见素靠墙站着，手中是刚刚被挂断的电话，他默默地清点起身上携带的物品，一节断掉的绳索、两把小刀、无论是对人还是灵麻痹效果都强到极致的药粉等等。

清点完毕后他将手放在左胸，那里挂着许归给他的结晶，尖锐的多面体随着他的行动不时刺痛，但，就连这刺痛都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