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鳞(36)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姑姑没了,安安也没了,我还剩下什么?这一身无用的才华?”,慕榆北说着说着就急眼了。
“那个……姨娘还有事儿,就先不跟你唠嗑了……”,谭姨娘恨不得马上就走,慕榆北也不在意。
回到了屋子里以后,屋子里都是灰尘,也该打扫打扫了,慕榆北拿起扫帚,扫着屋子里的灰,灰烟升起,“咳……咳……”,灰尘飘浮在空中。
飘进了慕榆北的口鼻,他咳嗽不止,但依旧捂着嘴巴和鼻子,继续扫。
扫完之后,他再到屋外喘口新鲜空气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经变成“小黑人”了,慕榆北连忙打了一浴桶热水。
脱掉衣服,进了浴桶,他才感觉到一丝生机,他暂时就先不回江南城了,风波太大太多,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望向浴桶旁放在凳子上的香囊,长叹了一口气,便也不再看了,不是他不想看,而是他不敢看。
他怕再看,看着看着,就有了回江南城的冲动,他又望向窗外,看见了烟雨寺,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烟雨寺很高,挺立在遥远的江南城。
他又不敢再看,到处都是乔念安,到处都有乔念安,沐浴完,慕榆北穿上干净的衣服,也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那天夜里,下起了很大很大的雨,已是冬天,狂烈的雨加上寒冷的风,冷上加冷,那香囊在他怀里,他就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第二天清晨,慕榆北起来,一推开门,满地都是被风雨打落的梅花瓣,可怜透顶,没有梅叶作伴,也没有枝头牵挂。
慕榆北想起了同样可怜的自己,他本来还在想,有谁会为这可怜的梅花瓣作伴呢?突然又看看了自己,自己不也如梅花瓣一样,没了花蕊,没有人作伴。
一样孤独。
“跟你说哦,我们村里那个慕榆北你记不记得?”,谭姨娘挽着王姨娘,“知道啊,怎么了?”,王姨娘不知道谭姨娘要说什么。
“他呀,小时候乖成那个样子,让人怜悯,现在,你看看嗷,还把人家陈府少爷打瞎了,真是不讲规矩。”,谭姨娘一顿贬低慕榆北。
“还有他心悦的那个小姑娘,能长成什么样子被他看上了,那姑娘可真是要遭殃喽,摊上这么个大灾星,出生没多久就克死了他娘,他爹随后也死了,真是扫把星。”,谭姨娘说着,王姨娘点头。
慕榆北全部都听见了,他站了出来。
一把掐住了谭姨娘的脖子,“你说我可以,怎么贬低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要得寸进尺,说她的坏话,活腻了你就跟我说,我让你快快活活地死。”,慕榆北越掐越紧。
谭姨娘脸色发青,喘不上气儿,只是一个劲儿地扑腾,但是慕榆北没有想松手的意思。
王姨娘看见了,吓住了,转身就跑,跑得比兔子溜得还快,“我还是少管闲事吧,友谊这种廉价的东西,应该是当弃则弃。”,王姨娘头也不回。
慕榆北见谭姨娘快断气了,也不闹腾了,才松开了手,“活该,这种死法舒服吗?我既然能打瞎一个,就能掐死一个,我不介意你是第二个。”,慕榆北活动着手腕。
谭姨娘爬着回家,脖子上的手掌印也还清晰可见,她不敢再说了,一步一步爬回家。
慕榆北转身就走,从鼻腔里冷哼一声,眼神犀利地回了屋子,屋子里有暖炉,很暖和,但都被慕榆北冰冷的表情冰封住了。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慕榆北看着自己的手,低下了头,“既然不能改了,那我就把坏人做到底。”,慕榆北撑着头。
慕榆北捏紧拳头,眉头皱起,表情比哭还难看,脸色铁青。
他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他又在想乔念安了,想她的每一次笑容,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她不会回来了,也不是他的了。
若是他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他就不去考举了,也不去京城了,就应该好好守在她的身边,就不会让陈知许钻了空子。
慕榆北懊悔极了,他恨自己,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红彤彤的巴掌印在脸上显眼至极。
他内心烦躁,推倒了桌子,他的头发凌乱,站在倒下的桌子前喘气,他已经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了,他曾经是那么乖巧温顺,现在的他,像极了一只野兽。
他又推倒了暖炉,火烧到了桌子上,桌子是木头材质,屋里着火了,红艳艳的火腾腾地升上天空,狂妄的火焰放肆地烧。
慕榆北意识到不对,立马向门的地方奔去,奈何烟气太重,根本看不见门在哪儿,火越烧越旺。
慕榆北没有来得及逃出去,倒在了床上,烟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深山老林里,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第46章 同命
“慕榆北!”,宋卿尘推开了门,看见了倒在床上的慕榆北,他打了水,扑向了火焰,火这才灭了。
他把慕榆北抬出了屋子,宋卿尘把冷水一盆一盆的冷水倒在慕榆北头上,慕榆北这才被惊醒。
“宋卿尘?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慕榆北第一句不是感谢,“你的旧情人告诉我的,本来是想着,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就来找你这个同命兄弟啦。”,宋卿尘拍着慕榆北的肩。
“你怎么就跟我同命了?”,慕榆北问,“……玉珠……死了……”,宋卿尘吞吞吐吐地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在他心里就是四把刀。
宋卿尘抿紧嘴唇,“我比你可怜多了,至少……你那小姑娘还在,我的都不在了……”,宋卿尘吸着鼻子。
“宋公子还会哭啊?”,慕榆北看似在打趣宋卿尘,其实心里挺心疼他的,“你别说,谁不会哭啊?你家小姑娘被人家娶了的时候,你不也哭得稀里哗啦的?”,宋卿尘破涕为笑。
这话倒是说到了慕榆北心坎里,“你知道刚才我在昏迷的时候,看见什么了吗?”,慕榆北抬眸看宋卿尘。
“看见什么了?”,宋卿尘抹着眼泪,“我看见,乔念安站在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她说,她来救我,她带我走,醒来后我才发现,这个梦,还真是荒唐至极。”,慕榆北捏着衣角。
“我们两个可还真是难兄难弟啊,同命兄弟啊。”,宋卿尘和慕榆北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眼眸里,看见了同样命运悲惨的自己。
“你看我们两个,一点儿都不差,我是少爷,你是丞相,却都为了自己心爱之人,颜面不要,捧出真心。”,宋卿尘坐在地上,两人都在门外。
慕榆北见宋卿尘坐了下来,他也就坐下来了,山下面就是悬崖绝壁,两人把腿都放在悬崖边上。
晃晃悠悠。
“你不怕吗?”,慕榆北问,“怕什么?”,宋卿尘不明白慕榆北在说什么,“怕掉下去。”,慕榆北轻描淡写地说。
“不怕,她都没了,我害怕什么,我最怕她离开我,但她还是离开了,我有什么好怕的?”,宋卿尘将问题丢给慕榆北。
“而且,你不也把腿放在悬崖边上吗?你不怕吗?”,宋卿尘又问,“我跟你一样,我也不怕,她都嫁人了,我有什么好怕的?”,两人相视一笑。
“喂,兄弟,我前几天,看到了一个跟玉珠长得好像的女孩儿,她叫玉兰,你看,她们连名字都差不多。”,宋卿尘说起了玉兰。
“长得再像又如何,跟她长得像的人,这世上多了去了,却都不是她,她只有一个,独一无二。”,慕榆北低头看着高耸入云的悬崖。
他一点儿都不怕,他甚至有一刻希望,他死在了大火里,拉着梦里她的手,一起远走高飞。
“宋卿尘,其实我比你还痛苦,我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嫁给别人,却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做不了,也阻止不了。”,慕榆北望向天空,太阳很快就偏西了。
“你喜欢月亮还是太阳?”,慕榆北用手遮住离他好远好远的太阳,从指缝里看着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