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59)
栗延臻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拖进床帐里。
方棠和他笑着闹作一团,终于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栗延臻温柔地吻他汗津津的手腕,替他敛上滑到肩头的中衣:“穿上些,别受凉了。”
“二郎,我问你一句话。”方棠双手放到他肩上,抱紧了些,“你当真,杀得了沙瓦桑?”
作者有话说:
糖糖真的很会撒娇,这咱们小将军怎么受得了啊!(浮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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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新政
栗延臻静静地望着方棠,伸手拨开他的长发,指腹粗粝的厚茧蹭着方棠分外柔嫩的脸颊。
“沙瓦桑其人,武功高强非比寻常,若是真的率大军南下杀来,鲜有人能挡住。”栗延臻说,“夫人知道他这些年,为何一直虎视眈眈中原,却连幽牢关也攻不破么?”
“因为你在。”方棠摸摸他的脸,说道。
栗延臻点头:“是。只要我在,夫人就可以放心,我守城一天,沙瓦桑就一日攻不破幽牢关。即便他龟缩不出不与我交战,我也要让他老死西北,至死也望着中原而不可得。”
方棠觉得栗延臻无论是于国还是于他,都是一道分外坚实的城关。只要有栗延臻在身边,似乎一切都不需要他再担心。
可是他转眼又想到那日在昭明殿里,皇帝对他说的那番话。
“栗氏,朕早晚必除。”
渠国两代皇帝无一不对栗氏父子恨之入骨,方棠以为自己和栗延臻两不猜疑,以为只要自己做了丞相,一切就可以有转机。
可朝堂杀机并非如此简单,皇帝如今撼动不得栗氏半分,无非是边关还要依靠着他父子三人才得以完璧。即便栗苍的野心自始至终都未觊觎过那尊帝位,然而功高盖主的将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君王真正的信任。
方棠渐渐开始怀揣心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位极人臣,其实要走的路是如此沉重。他一步一回头,只觉得和自己当年怀着满腔抱负走入朝堂时的本心越走越远,他不得不藏起一些东西,学会了从前最不屑的伪装和矫饰。
新政推出之后月余,便立竿见影,尤其是在南方各郡初见成效。方棠主持地方各州郡的水丞官兴修水利,打通河道引水灌田,并修筑蓄水池以积雨水,以备旱时取水,涝时分流。
方棠还在朝中另制了一套考课制度,在附近三州之地试行了一段时间,反响比他预计的要好上不少,督促着各地勤政督务,从前许多积攒数月经年而无法解决的问题,几乎立刻就被涤荡了大半。
于是方棠开始将新颁布的考课制在各州推行,将以前形同虚设的旧制取而代之。只是很快就有了不少反对的声音,大多集中在一些富饶州郡。
当地的刺史和郡守仗着物产丰饶地广人稀,便纷纷惫懒怠惰,十羊九牧,导致谷仓中时时填不满新米,陈米都生了虫还敢送来充当京城课税,以至于民无米粮充饥,京中的蠹米却积压了一仓又一仓。
新的考课不可避免地罢黜贬斥了许多京城与地方官员,清廉勤政者倒是对方棠赞不绝口,但更多的,却是怨声载道,千夫侧目。
渠国至今百年,已经积攒了太多弊病,想要一朝拔除病灶,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反而地方势力根植盘踞依旧,乍然碰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一上来就大刀阔斧的方棠,自然是形同水火,无法相容。
新政推行还不到半年,各地参奏的折子就雪花一般递上来,大多是斥责方棠新政颠覆祖制,是行大不韪之事,请求皇帝勒令叫停所谓“新政”,依旧沿袭旧制。
方棠起初还会因为有人弹劾他而闷闷不乐几天,渐渐便也习惯了,他参任他参,他依旧是不遗余力地推行政令,并不妥协。
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或许新政也早就胎死腹中,无力推行,然而他身后是栗延臻及整个栗氏,无人敢明着跳出来反对他。再加上皇帝的确对他的新政青眼有加,因此方棠推令下去,才得以畅通无阻。
改制之后,朝中裁去了不少冗余的官职。方棠意在简并官吏,同时逐步收束恩荫门槛,让那些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却眼巴巴等着父辈荫庇入朝为官的官家子弟犹如火燎眉毛,急得到处托人疏通,在方棠彻底将恩荫收紧之前,想办法将自己塞进官场吃空饷。
某日上朝,一位因怠理政务而被贬为县令的地方刺史在宫外请求朝见。此人已经年过耄耋,千里迢迢而来,由家仆搀扶着颤颤巍巍入京面圣。
皇帝念他是三朝老臣,特意准了他上殿相见,没料到这老刺史上来就痛哭流涕地跪下去,以头抢地,口中连声鸣冤,说当今丞相党同伐异,借新政之名打压忠臣,行排除异己之实,理应被罢黜,请求皇帝将自己官复原职。
“爱卿说丞相结党,可有凭依?”皇帝淡然问道。
“陛下,臣世代为国尽忠,世食恩禄,不想如今小人当道,尽行奸佞之风!”老刺史控诉道,“臣在刺史任四十余年,从未有过一丝渎职失察之过,怎么如今新相掌国,老臣就有了浑身的不是!请陛下明察,还臣以清白啊陛下!”
“丞相,刘爱卿所参奏之事,你可有话说?”皇帝看向方棠。
方棠站出来,一躬身,从容道:“陛下,臣梳理了刘大人所掌州郡这些年的物产与粮价,当地有良田千顷、湖泊上百,百姓以鱼米织造为业,原本是旱涝保收之宝地。刘大人上任这些年,各郡收成却江河日下,今年的粮米储量与十年前相比,甚至十不足一,反倒是赋税日益繁重。”
他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份簿册,翻了几页说道:“臣又看了近年来当地向京城入税的情况,可知百姓所交赋税年年增多,而刘大人让人上报给朝廷的量,却多年没有所增。请问,这些多出来的粮食与钱税,都去哪里了?”
老刺史被问得哑口无言,呆愣愣地看着方棠,似乎是没想到这个人真的会把十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一一算清。其实就连他自己都算不清那小小一州的账本,方棠居然用了几个月,就厘得如此清楚。
“另外,臣还查明,刘大人所掌州郡卖地毁田之风泛滥,当地大富及员外想尽办法从农户手中搜刮耕地,然后在其上私建豪宅。”方棠说,“就连刘大人去年新纳小妾母家的私宅,都有百亩之广,从前全是耕地,也难怪连年收不上来粮食了。”
方棠说罢,恭敬地将簿册呈上去:“陛下,臣所理钱粮赋税、田地增减之数,尽在其中,陛下请过目。”
他将每一笔账都点算得如数家珍,包括裁去冗余官职后每年能节省多少俸禄,用以回填国库空虚,再拿出相当一部分划拨工部银两,用以掌造制器与纺织,并在江南开垦水稻田地,兼以渔牧,命各州郡培育新稻种,最好能尽收雨水之利,满打满算一年也能成熟两次。
皇帝翻了几页,点头道:“确是如此,这些良田原本都是天赐之利,如今都被豪绅夺去广建宅院,实在是可恶。丞相,这件事你和户部尚书商量着办下去,之后再向朕禀报,要全无遗漏。”
这时另一名文官似是忍无可忍地跳出来,举着朝芴启奏道:“陛下,臣有话说。”
“爱卿讲吧。”
“刘大人年迈,或许的确不堪再任一州刺史,可丞相大人行事太过,罢免众多劳苦功高的老臣也就算了,拔擢的却都是一些鲁莽轻狂的后生。”那人愤然道,“这些少年人占据朝堂,毫无治国之策,空会嫌弃祖宗旧法一无是处,何不是纸上谈兵、空谈误国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