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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26)

作者:游瓷 阅读记录

方棠沉声道:“陛下……”

“方爱卿,朕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要背叛朕。”渠帝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几乎是急切地问道,“你能不能答应朕?答应朕这个孤家寡人?”

方棠只觉得心头仿佛被这番话狠狠凿了七八个口子,痛苦与愧疚倾溢而出,深入骨髓折磨着他。

“臣……为报陛下,情愿一死。”方棠咬了咬牙,坚定道,“即便粉身碎骨,臣也定当万死不辞。”

“好,好!”

渠帝后退几步,玉玺重重落在桌上,暖阁中响起“咚”的一声,在寂静寒夜里宛如正砸在方棠心上,他整颗心乃至整个人都无声地震颤起来。

“得此忠志之士,朕——死而无憾了。”

方棠不记得自己那日是怎样出宫的了,只记得那晚皇城的风冷得刺骨,仿佛将他按入冰水中浸彻骨髓,逼迫着他非得断筋剜骨不可,否则这痛苦便一日没有尽头。

天子的龙威压着他,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回到府上,一言不发将自己锁进房中。内室的烛火点得很旺,方棠恍惚想起了自己大婚那日洞房里的花烛,烛泪那样殷红如血,凝在烛台上霎然醒目。

桌上放着一封信,方棠愣了愣,走过去拿起,发现是栗延臻寄回来的家书,封套上认真题着“方棠亲启”。

他还没见过栗延臻写自己的名字,这是第一次。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然后转过身,举着家书凑近红烛。

跃动的火苗染上封套一角,很快就要蔓延开来,然而此时方棠却如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地将封套上的火焰扑灭,顿时扬起满屋的纸灰。

那封信终究是没有烧完,方棠默默地拆了信,只见首句便写:“念吾妻安,闻皇城天寒雪骤,疫病又起,望家中各安,汝与家母长嫂添衣御寒,并以花椒盐水泼洒府中,以防时疫。问吾妻安。”

方棠发着愣读那信,一遍又一遍,看着栗延臻亲手在信头与笺尾两次问他安好。

他似乎能想象出对面咬着笔杆绞尽脑汁给他写信的样子,那字并说不上潇洒有形,却写得横平竖直,无比用心。

方棠伸手抚了抚边缘被烧焦的部分,忽然痴痴地笑了笑,将那家书妥帖收好,放进床头的木柜中。接着便转身走进书房,铺开一张信笺,墨玉镇纸压在笺尾,磨墨提笔。

——府中安稳照旧,勿念,安好。方棠。

他写好回信,放入纸袋中以红泥封口,想了想,又在封套上写下一句“二郎亲启”。

方棠是要逗一逗栗延臻,叫他二郎,让他收到信之后呆一呆,最好吓得傻掉,然后连夜回信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烽火连天中的一纸家书,方棠足足磨了半块上好的徽州墨,几月下来,写得最顺手的便是“二郎亲启”这四个字。

然而栗延臻似乎对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方棠写了许久,见对方没有回应,递回的家书中没有一封提及此事,也不知道是从未注意到,还是不当回事。

方棠有些泄气,他在又一次收到家书写回信的时候,犹豫片刻,终究是没有写下“二郎亲启”,而是落笔“栗延臻亲启”。

似乎没什么区别,二郎也并非他一个人的二郎,还不如栗延臻叫来顺口。

几日后信差快马送信到府上,婵松取了信进来,见方棠又在饮酒作诗,便悄悄将信放下,退出去了。

方棠拿起那信,见外封上依旧写着“方棠亲启”,拆开后信头仍是一成不变的“念吾妻安”。

他顺着读下去,忽然愣住了,看到在信尾的落款,写的却是“二郎问吾妻安”。

方棠:“……”

五日后 边境关隘

闻修宁从信差手中接过家书,习惯性地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住,随即无奈地笑了几声。

只见那深色封套上,飘然落着四个字“二郎亲启”。

他将家书揣进怀里,朝着军帐走去:“少将军,少夫人的家书到了——!”

第20章 虎符

开春之后,栗府登门了两位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栗安夫妇,两人备好了厚礼,三大马车拉着上门。方棠出来迎接,看到笑里藏刀的两个人,不禁有些警觉。

“去叫青槐望柳去后院守着二位夫人。”方棠轻声对婵松吩咐,“那些亲兵都在府中待命,没有我的信儿,不准轻举妄动。”

栗安和东阳郡主走上前来,对他拱手行礼:“方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两人嘴脸明摆着黄鼠狼给鸡拜年,全然没安好心,初一到十五足足半月,却连半次也没来过,更别说填牙缝的一点薄礼。方棠眼瞅着对面是要先礼后兵,也不动声色,笑脸将两人迎入前厅。

婵松早沏好了茶,守在一边服侍。方棠坐下来,对着另一侧的栗安夫妇道:“的确是多日不见,还以为宣抚大人和郡主回岭南去了。是我礼节不周,早知道该是我先备礼登门拜访的。”

东阳郡主喝了口茶,冷冷笑道:“无妨,左右是一家人,不拘这些小礼。我俩今天来,是想找方大人商量事情,放眼整个栗府,怕是能做主说上话的,也只有方大人您了。”

“我如今只是暂领栗府,说不上做主。”方棠淡淡道,“小事我倒是处理得来,若是要紧事,须得等大将军班师之后再议。”

“方大人是文官,自然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栗安道,“如今形势也是一样,叔父远在边关,就算要回朝也得半年有余,若是要紧事拖到那时,怕是连这栗府的天都要换了。”

方棠的茶盏顿在嘴边,他抬起眼,冷峻地望着对面:“宣抚大人这话不如说明白些,我虽是文臣,却也不喜优柔吞吐,有话最好直说。”

栗安冷哼一声,道:“那我不如与方大人说明,我叔父如今虽然北上,却人人皆知他在徐陵驻兵七万,南郡驻兵三千,而若要调动这些兵将,必得使我叔父手中御赐的虎符铁券,千军万马便可听凭调遣。”

“什么虎符?”方棠问道,“我从未听过。”

栗安道:“虎符与大军不会相隔太远,我清楚叔父的脾性,他既然将这几万大军留在京中,就一定也留下了虎符。我与郡主商议,想来方大人还无力驾驭如此之多的军士。而本官三代食禄,素有勤王之责,方大人还是将虎符交给我,让我来统领这七万精兵,也好过落入你一介弱书生之手。”

方棠放下茶盏,在桌面上轻轻“叩”的一声响。

“宣抚大人,我已经说了,我并不知道虎符在哪里,大将军也从未给过我任何东西。”方棠道,“就算在我手上,我又为何要给你?我又如何能知道,这七万兵马,你是要拿来勤王呢,还是要拿来谋逆的!”

栗安脸色剧变,见方棠敬酒不吃吃罚酒,骂了一声就要向他冲过去。

方棠倏然起身,外袍的袖子一甩,一抹寒光如电般闪过。东阳郡主已然意识到了不对,立刻开口阻止栗安:“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栗安已经冲到了方棠跟前,眼见着就要擒下面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左御史,没想到方棠侧身一闪,手中短刀“噌”地滑出,一手卡着栗安的喉咙,另一手握刀抵在他下巴上:“都别动!”

东阳郡主面色狠厉地站了起来,看着已经骇到脸色发白的栗安,再看看一脸沉静、双手四两拨千斤紧紧钳着自己丈夫的御史,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

“我是书生。”方棠轻笑,“但不弱。”

东阳郡主高声质问道:“你要如何?!”

“郡主不必着急,我现在没有打算对宣抚大人下杀手。”方棠沉声道,“只是你们若要咄咄逼人,今日至少得有一个人走不出这栗府。”

这时一旁的婵松开了口,缓缓道:“若是要对我家少爷不利,就不只是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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