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37)
杜渐点了点头。聂先生要的就是他的点头,此时得到了这个承诺,倦意上浮,便睡了过去。
杜渐看着身边这人,穿好自己衣服,将落在床边的佩剑拾起来,抽出来看了看,重新插了回去。
第二日傍晚,他便将这把剑重新抽出,指向聂延礼的脖颈。
四皇子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聂先生站在将军身后,将一杯酒放在桌上,道:这是韦鹏当年假死的药酒。你不必担心会死,只是会睡上一觉。你与朕长相上有些相似,你常年不与朝廷密切来往,容貌上的变化不会引起太多关注;朕会暂时借用你的身份,等重归帝位,朕终究还是会取回朕自身的名字,到时候,你醒来,是一等一的功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四皇子觉得耳中似乎有血流轰鸣。他看向自己父皇,父皇的眼神冷静而平淡,似乎并不是在要求自己儿子饮下毒酒。多年之后的尊贵身份。多年之后的尊贵身份。这听起来如此迷人,但谁能保证多年之后,父皇能将自己唤醒?唤醒一个没用的、不得宠爱的、多年前就与时间脱节的王爷,对他来说究竟又有什么好处?
他又看向杜将军。杜渐像是所有故事里的忠勇之士一样,手执利剑,只是执行着帝君要求的威慑的命令。四皇子凝视着他,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自己死中得活的机会,却不知不觉地,看出了一些令人悚然的熟悉。
他想起夔地巫医的住处,以及她房中那张小床里的幼儿。他自那日起,便觉得那张幼儿的脸似乎有些面熟,现在他知道原因何在了。
原来如此。他心想,原来如此。……一报还一报,这确实是人世间少有的公平。
四皇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袖中还放着三粒不起眼的药,如今在他指尖碾碎了,悄悄洒在了地上。他自己端起酒来,踏上刚才那些洒落的尘埃,对面前二人道:祝我们终有一日,能在地狱重逢。
语毕流下泪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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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鹏一直站在门外。聂先生做这些事前也告诉了他,他现在站在门口,看着天上流云,心想,我韦鹏以后如果死得不太风光,也不知道萌萌会不会伤心。
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回过头,看见聂先生走出来,脸上了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韦鹏迟疑道:陛下?
聂先生摇了摇头,道:从今日起,你应该叫我汝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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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嫡子有些愣怔地看向身前的人。对方也在看他,身上是件墨色的直裰,领边绣了金丝暗线云纹,也许袖口也有;外面披着绸里貂绒滚边的外袍,银质发冠,发簪和腰间佩的都是相同质地的上好白玉。虽说脸色苍白,但富贵不可逼视。
嫡子:……聂先生?
聂先生点了点头,道:是我。四王爷身体有恙,不得不隐居休养;他临行前委托了我由我代替他管理四王府的事务,免得手头上一堆重要的事出了岔子。此事是个秘密,若是被人知道,我与四王爷都要受罚;所以今日起,你在外人前,需要叫我王爷。
嫡子:没有外人的时候呢?
聂先生:……那你随便。
嫡子跑过去抱住他,抬起头,两眼闪闪发光,道:先生之前病了好几个月,我一直听话得很,不信你可以问问。
聂先生:我知道。听说你在夔地曾经受了风寒——
早就好了!嫡子当初是偷偷跟去,现在连忙道,早就好了,我现在好得很。韦大人看见我就让我念书,小杜将军本来会陪我玩,现在不知怎么的,也开始去背书了,聂先生既然回来了,多陪陪我可好?
聂先生:你只是想让我陪你玩罢了。你马上就四岁,需要多读些东西。之前你说想知道些排兵布阵的故事,小杜将军也可以给你讲讲,不会叫你无聊。
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嫡子:不知道。先生跟以前好像不大一样,但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要真说变化……白了一些?……我说不上来。
聂先生摸了摸这小孩的脑袋。虽然没想到会被认出,但被自己儿子这么快认出来,他丝毫没觉得不好,甚至感到了一丝暖意。
顶替四皇子身份,就意味着他未来需要直接以四皇子的名义夺权。这过程必然会和还坐在皇位上的聂璟起冲突,而在自己势力快速发展的过程中,聂璟可以会因为愤怒或者警惕,直接抹杀其余藩王,以儆效尤、划清界限。
这也就意味着他在为聂延礼端上毒酒的时候,实际上也已经将自己还活着的最后两位皇子也都逼到了死地。如果这是自己重回帝位的必要牺牲,那么他的后继者,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虽说目前还姓张,但以后给他改了就是。虽说最初带他出来,是想拿他当人质要挟张君,但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还会把人还给张君?开玩笑。
聂先生看着嫡子,道:张君浪费了不少让你学习成长的时间,从今日起,我会让韦先生给你列个读书的单子,顺便让那两位杜将军看看怎么教你习武。小杜将军也在补功课,这段时间可以给你当个陪读。
嫡子差点没昏过去:——您说好要陪我玩的啊??
聂先生凝视着他:你若是学习得刻苦,自然就有玩的机会。
嫡子松开手拔腿就跑,被拽着领子一把揪了回来。他大为惊恐,挣扎道:不要韦鹏!至少不要韦鹏!再让我跟韦鹏学,不如直接让我死了吧!!
聂先生瞥了一眼身后某处。韦鹏本人就站在屋檐下,本来还想跟普通路过路人甲一样随便打个招呼,现在就不免有些尴尬。
一个个都什么毛病。他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我难道就很想教你吗!杜彦彬背书颠三倒四,在我房间魂不守舍地进进出出已经很烦人了,让你小子背个诗跟要你的命一样,两个人捆起来都没有三四岁的萌萌一个人好教,丢不丢人!
他走到嫡子身边,跟聂先生拱了拱手,然后对嫡子道:我正好有个主意,小公子不妨考虑考虑。杜将军前段时间将佩剑插进了庭院的地上,剑刃入石,没人能拔出来。小公子若是好好锻炼,某日把那“石中剑”拔出来了,说明您是天生的勇士,未来不可限量,不是韦某一介文人能教育得了的;到时候韦某主动请辞,您觉得怎样?
聂先生瞪了他一眼。韦鹏心说您瞪我干什么,您那教育思路非把人整疯不可,到时候小孩疯了我也快疯了,尽早都退一步对大家都有好处。
嫡子一怔:真的?
韦鹏点头道:真的真的。那剑现在还在庭院里插着,我叫人围起来了,谁来了我就给谁介绍介绍杜将军的大作。您到时候如果能拔出来剑,说明您跟杜将军有缘,确实不适合念书。
嫡子看向聂先生,聂先生沉默片刻,道:你们商量着来。文也好武也罢,反正都是要学的。
嫡子走后,韦鹏转向身边的人,道:陛下……好吧,殿下。凡事呢,要循序渐进,不可强求;也许我韦鹏确实不是个教书的料……
聂先生:你要是教不好他,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韦鹏看了会面前的人,暗叹一声,心想:现在别说我的脑袋,您连个萝卜的脑袋都拧不下来好吗。
聂先生又道:以后重归大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世,他便是皇帝。韦相有这一层师生缘分,他绝不会为难你和你家人。
韦鹏一怔,方醒悟了过来。他呆了呆,道:……殿下为臣考虑得周全。不过殿下春秋鼎盛,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讲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