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贪娇(49)
往常的大年初一,天尚未亮,陆哥哥会来到浅月阁,在她枕头底下塞个漂亮的利是封。
利是封并非钱币,是铸成钱币形状的避邪品,正面可以写上祝福语,背面印有龙凤、双鱼等吉利的图案。
苏吟儿晓得不该奢盼,可就是忍不住会问。
金少不明所以:“嫌少啊?这些金子可以在京城买下一栋三进三出的院子呢!”
苏吟儿敷衍地笑了笑,没吭声。
金少又摊开双手,死皮赖脸地凑到苏吟儿跟前:“大过年的,小婶婶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苏吟儿将面前的桂花糕推至金少跟前,自顾自地将一片片金叶子摆出来。
按照习俗,宫中的大年初一,妃嫔们应当去永寿宫拜见太皇太后、坤宁宫拜见皇后,奈何这老皇帝的先母和皇后早早就去了,剩下苏吟儿地位最尊贵,想来那些妃嫔们等会要来。
苏吟儿无意同那些女子周旋,打算赏每人一片金叶子,应付了事。
金少是个自来熟,丝毫不在意苏吟儿的不理会。
她静静地坐着,纤长浓密的眼睫像是蝴蝶的翅膀,戚戚轻颤,诱得他伸出右手。
苏吟儿忽地抬头:“干嘛?”
她面前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被挡住了,她往左边挪了挪,避开金少的追逐。金少干咳了一声,拿起一片金叶子,对着窗外的阳光晃了晃。
“我家多得是金子,不差这玩意。要不然,你写个利是封给我?”
红木色八角矮几上,恰好摆着几张不同样式的利是封,那是苏吟儿打算送给侍女们的。
苏吟儿摇头:“不行,我没有多的。”
金少翻了个白眼:“萝卜头,你也太小气了吧?五文钱的利是封都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是......”
苏吟儿涨红了小脸,想想不该同他计较,又气鼓着桃腮,抽出一张利是封,递给他。
她记得清楚,有一回她哭得伤心,金少送了一只巴掌大的玉兔子给她。
她不想欠他人情,挑了个金坠子一同拿给他。
金少没接金坠子,只拿起利是封瞧了瞧。
他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给自个倒了盏茶:“利是封上没写字,还能叫利是封?”
苏吟儿一时语塞,顿了顿,拿起矮几边上的狼毫笔,挽起袖摆,在利是封上浅浅落下几个字,还没写完金少的名字,金少就不干了。
“错了错了,我不叫金少,那是别人给我的雅称。”
苏吟儿握着狼毫笔不动,那水泠泠的美目瞪得圆圆的,桃腮簇着一抹艳丽的红,不用细看,也知被气着了。
金少笑地张扬。
他趴在矮几上,从下往上打量她,似在打量一只被惹急了的小兔子。
“萝卜头,你为啥不问我叫什么?”
苏吟儿恨了他一眼:“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金多多,我叫金多多。”
——“噗嗤!”
侍女洋桃没忍住,快速跑去门背后,叉着腰大笑,那候着的一众小宫女,个个都捏着帕子捂着嘴。
金少不甚在意地“切”了一声。
没见识!他爹还叫金不愁呢!
“嘿,小婶婶,你别顾着笑啊!你看你,字都写歪了!”
*
承安殿的殿门口,满朝文武百官候了足足两个时辰。
按照习俗,大年初一这日,百官们需得在卯时拜见天子,随天子一起祭拜天神,为江山社稷祈福。
可百官们左等右等,只等来严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从承安殿出来。
——“皇上龙体欠安,今日这礼节就免了。各位请回吧!”
文武百官们站在寒风萧瑟的大殿门口,气得直甩手。
老皇帝昨个夜里“一展雄I风”“一夫驭六女”,今个就病了?怕不是龙体欠安,是醉在温柔乡、舍不得起来吧?
陆满庭晓得老皇帝的德性,压根没去承安殿。
他去了京城西街的烟花巷。
烟花巷位于京城西街最隐蔽的地段,是男子们醉生梦死、快活风I流的销金窟,是良家女子从不敢踏足的地方。
那儿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白日里却是门窗紧闭。
一双赤金足靴踩过泥泞的街道、绕过衣衫褴褛的乞丐,走进一座虚掩着大门的阁楼。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在摇晃的木楼梯上,领路的老妈子殷切地推开一间昏暗的厢房。
“爷,就是这位了。”
厢房的角落里,坐着一位略显瘦弱的白净姑娘,病恹恹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模样是俊的,眉眼儿弯弯的,有几分狐媚的味道。
陆满庭在那姑娘跟前半蹲下来。
他取了张干净的洁帕,搭在姑娘纤细的手腕上,细细地把了会脉。
起身,他扔了洁帕,示意风离将赏钱拿给老妈子。
“多谢大爷!”老妈子将赏钱揣进怀里,又踢了那姑娘一脚,“你个赔钱货,染病了还有人要,真是运气!还不快滚!”
风离给那姑娘戴了一顶遮面的帷帽,带着她从后门离去。
陆满庭出了烟花巷,往皇宫的方向走。
雪后天晴,暖洋洋的太阳洒在白茫茫的雪上。
路边三五个稚童拿着炮竹嬉笑着你追我赶,将扑着翅膀飞腾的大白鹅堵在枯黄的草垛下;
瞎了眼的老人家拉着聒噪的二胡,旁边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娃,舔着脏兮兮的手指。
街边有小贩卖棉花糖,陆满庭顺手买了一个,掂了掂小贩找的零钱,丢进瞎子老头面前的破碗里。
老头耳朵一动,忙磕了个头:“贵人吉祥!”
女娃娃望着陆满庭傻呵呵地笑,怯生生地指向他手里拿着的棉花糖。
陆满庭嗤笑,“小东西,有点眼力见,”,却是拿着棉花糖走开了。
*
景阳宫。
洋桃送走金少,长吁一口气:“夫人,这金少话可真多!有他在呀,怕是一整年不愁寂寞。”
苏吟儿嫣然巧笑。
金少虽是闹腾,但也没旁的坏心思,是个可以交往的朋友。
“洋桃、清秋,这是给你们的。”
苏吟儿拿出早早准备好的金元宝,洋桃欣喜地接过,说了好多吉利的话。清秋默默地看着洋桃,藏在袖子里的利是封捂得紧紧的,终是没有拿出来。
洋桃说起了等会要来的妃嫔,将她们的背景一一说给苏吟儿听。
苏吟儿不甚感兴趣,似想起什么,问:“你知道先皇后的事么?”
先皇后是个可怜人,据说长得貌美倾城。刚入宫那会儿,宠冠六宫,深得老皇帝喜爱,没多久便怀了龙种,也就是后来的太子。
后来不知怎地得罪了老皇帝,被打入冷宫,凄凄然过了几年悲苦的日子。谁曾想天妒红颜,冷宫忽地走水,一场大火将先皇后烧成灰烬。
洋桃越说越凄苦;“听宫里的老太监们说,先皇后是个好人。”
先皇后去世已有十五年,每年的忌日,都有宫女太监悄悄给她烧纸钱,可见她身前做了不少善事。
苏吟儿的鼻尖酸涩得很,说不清什么滋味。
那场大火烧了冷宫,烧了先皇后和年仅七岁的太子。太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在昨晚的除夕晚宴上被老皇帝亲手杀死。
老皇帝是太子的亲生父亲啊!
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恨?
思量间,十几个妃嫔相约而来。
有女子的地方就有比较。
这些妃嫔们,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穿得花枝招展的。粉的、黄的、绿的......争相斗艳,谁也不输谁。
她们中的大部分人,是为了族人利益被推进宫的。
没几分背景,也活不到现在,加之老皇帝不喜欢呆板的妃子,只要她们不特意往老皇帝跟前凑,就能战战兢兢地多活上几日。
妃嫔们在殿外候着,请侍女通传去了。侍女尚未回话,妃嫔们小声地讨论着。
——“今日初一,该贵妃娘娘侍寝,不晓得贵妃晓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