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贪娇(37)
只是接待的小厮不甚热情, 面对住店的商客懒洋洋的,随手指向露天里的茶桌——“满了, 不好意思, 外边请。”
外边天寒地冻的。
前几日刚下过雪,道旁池子里的水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三五个小石子斜着甩上去, 能在冰面上滑很远。
商客们也不计较, 大喇喇地坐下,搓着冻红的双手唤小厮上热茶。
小厮进了后院, 随手将生了锈的茶壶递给茶楼老板:“该你了,爷被他们烦透了!”
茶楼老板是乔装打扮后的王将军,而这不着调的小厮则是金少。
王将军瞧了眼紧闭的雅间, 笑道:“行,我去前边伺候孙子,你在此好生看着。”
雅间里, 陆满庭坐在太师椅中,手中的白玉缠枝莲花盏徐徐冒着热气。
他浅浅吹了吹茶叶,绿色的茶叶在盏中漂浮着打了个转,浓浓的茶香四溢。
即便他一句话也没说,对面垂首立着的人也不敢瞧他的神色, 战战兢兢一身冷汗。
那人是六尚局的催尚宫, 正五品, 辖四司,统管各宫女事宜。
“夫人很是英勇,一个花瓶砸在皇上的头上,把皇上都砸蒙了。皇上提着剑,夫人也不怕,还对严公公说了好些感激的话。”
催尚宫小心翼翼地讲述苏吟儿的表现,见面前的活阎王没甚表情,长吁一口气,继续道,“夫人不哭不闹,没人的时候就站在窗边......”
陆满庭抬眸,冷冷地掀开长睫。
“她两日不曾用膳?”
催尚宫心神一惧。
其实她并不太清楚景阳宫的事宜,都是掌事姑姑汇报给她的。
掌事姑姑说一切安好,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夫人就该好好的。
“宫女们给景阳宫送过吃食,夫人食欲不好,没吃。”
“当真?”
陆满庭醉人的唇侧斜勾着一抹凉薄的笑,目中是瘆人的寒意。他放下茶盏,似不经意间提及,“可有给她用药?”
催尚宫还在思量夫人没用膳的事,恍然间听到安国君的问话,先是一愣,半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
“下官该死,下官竟不知夫人受伤了,下官有罪!”
陆满庭眸色深深,俊美的脸庞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优雅地起身,金边麒麟皂靴踩着陈旧的木质地板,越过寥寥薄烟升起的炭火盆,缓缓走向地上跪着的人。
光影穿过半透明的纸窗户照在他脸上,衬得他半边脸明亮,半边脸阴沉。
他斜倪着双眸,眸光似刀锋般锐利可怖,逐字逐句,带着压迫的口吻说道,似提醒、似证明。
“她的手伤了。”
她自幼娇气,被他养得矜贵,那双比珍珠还要莹润的纤纤玉手,是他用人乳早晚浸养出来的。
这几个字沉沉的,似有千斤重,砸在催尚宫的头顶。
她猛然抬头,陆满庭却忽地笑了,眸光温和,眸子里却暗藏着阴狠的残忍。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怠慢主子,应乱棍打死。”
屏风后面,暗卫拖出一具早已凉透了的女尸。
女尸全身血淋淋的,血肉和衣裳黏糊在一起,隐隐能瞧见白色的小腿骨。
许是死前过于痛苦、极力挣扎过,女尸的头发乱糟糟的,混着鲜血掩住了大部分面容,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从她的衣着和腰间挂着的“掌事”令牌上,依稀辨出她的身份。
催尚宫惊恐地“啊”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跌去。她一手捂住颤抖的双唇,另一手哆哆嗦嗦指向女尸,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这女尸不是旁人,是景阳宫的掌事姑姑,这两日伺候苏吟儿的领头宫女。
陆满庭:“认得她是谁吗?”
催尚宫急急点头。
陆满庭又道:“剩下的宫女,全部拉去玄武门砍了,尸身扔到乱葬岗。”
屏风外响起暗卫的应答:“是!”
催尚宫瘫坐在地上,惶恐地瞪大双眼,所有想要解释和求情的话全部堵在喉间。
陆满庭冷笑,眸底的戾色如排山倒海般袭来,骇人的狠辣尽显。
他将她踩在脚下,踩住催尚宫发疼的心口,如同踩死一只毫无抵抗力的蝼蚁。
他一字一句,皆是疯魔。
“我让你们看着她,没让你们给她吃冷的饭菜,更没让你们欺负她!”
脚下稍稍用力,一口鲜血从催尚宫的口中吐出;再用力,是肋骨被碾断的声音。
他冷冷地拂袖,给催尚宫留了半条命——“滚!”
要死不活的人庆幸还活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认错,谢过恩后,扶着墙头退下了。
陆满庭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拿出一个血红色的玉镯子细细端详。
这玉手镯产自西域,色泽莹润,极为稀罕,在吟儿的皓白手腕上戴了许久。
他着迷地摸着玉手镯,那细腻温滑的手感,似极了她莹润如脂的肌肤,被他轻轻一触,浑身泛起不受力的红。
他将那玉手镯虔诚地放在唇下,似亲吻、似安抚,那清朗的眸底尽是扭曲的痛楚。
终有一日,他会为她亲手戴上。
*
回了军营,金少兴匆匆地跑去找陆满庭。
“好消息,安国君!”
大理寺正卿那几人终是坐不住了,许是担心被一窝端泄了财富,连夜命人将金矿里的金子运出青州县,一车一车的,装了整整十来辆马车呢!
陆满庭放下手中的案卷,根根分明的眼睫毛轻眨。
“收网。”
太好了!
收网寓意着马上就可以回京了。
果然,不多时王将军就得到命令,将余下的叛军抓去偏远的巴蜀充当劳力。金少激动地搂住王将军的肩膀。
“要不一起回京?趁着陆叔大婚,哥几个喝几杯?”
王将军意味深长地斜了金少一眼:“你真不知道?”
金少:“知道啥?”
王将军一把拽过金少,将他拽到无人看守的后山处,特意支走随行的侍卫,确定周围没人了,才压低了声线。
“苏小姐被皇上抢走了,就在安国君领兵出城的那晚!”
金少一怔:“开什么玩笑?”
“这种事还能开玩笑?!”王将军给了金少一拳,“苏小姐被关在景阳宫,都绝食两天了!”
金少终于意识到王将军没哄人,呆愣片刻后,狠狠一脚踢在凌乱的小石子上。
“那个畜牲,就该被拉去五马分尸、乱剑砍死!他根本不是人,更不配做皇上!”
金少将混迹市井学到的污言碎语全抛出来了,就差问候老皇帝的祖坟了。
“等会,那萝卜头,萝卜头现在岂不是,岂不是......”金少急死了,“不行,我要去找安国君。”
“别,”王将军拦住金少,“安国君早知道了,他自有打算。”
头顶的阳光弥漫着耀眼的金辉,是寒冬腊月里少有的艳阳天。
柔软的云朵漂浮在蔚蓝色的天际,懒洋洋的,从山的这一头到另一头,渐渐隐在高耸的密林里。
不过,山里天气多变,说不定顷刻间狂风暴雨说来就来。
王将军和金少相视一眼:“这天,怕是要变了。”
*
景阳宫,苏吟儿睡在窗边的软塌上,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噩梦。
梦里面,陆哥哥穿着铠甲倒在血泊里,身后是耀武扬威的敌军和数不清的战马。她搂着陆哥哥的尸体哭啊哭啊,哭地肝肠寸断;
画面陡转,老皇帝邪恶地笑着,举着一把宝剑追着她打打杀杀。她跑啊,跑啊,拼命地跑啊,却被一块碍脚的石头绊了一跤。
——她猛然睁开眼睛。
面前是老皇帝放大的嘴脸,那额头上的陈年刀疤赫然清晰。
梦境和现实重合,苏吟儿吓得一声惨叫。
——啊!
老皇帝似忘记了要杀她这回事,凸起的双眼布满了兴奋的红血丝。
他眼底闪着精光,迫不及待地搓着双手。
“小美人,朕睡醒了,还用了些宝贝,保证让你欲I仙I欲I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