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首辅他火葬场了(51)
她喜欢清扬悠远的曲调,那夜却破天荒地奏起气势雄浑的行军曲。她有本封面光洁的琴谱,翻得书页墨迹滑腻,仍不染纤尘。
她第一次见到他,便如见到阔别已久的十世恋人,双目缱绻含情,叫人难以忘怀。
他与萧于鹄井水不犯河水,萧于鹄回京第一件事,是送他诏狱五日游的大礼。
……
原来她说的另有所钟,不是谎言,而是真的。
原来,他才是从未被爱过的那个。
榜下捉婿那日,她深情望向他时,心心念念的却是另外一人,即便他与她相隔千里,乃至长埋地底。
陆松节脸色陡阴,眼底溢出尾艳艳的猩红色,捏碎了手中琉璃酒杯。
笑话,他,他怎么可能被她当成别人的替身,蒙蔽了那么多年!
*
白婉与萧于鹄方离开宴席,冷不丁见远处杏树下立着个人。
陆松节就在那里,月华色的襕衫随风飘摆,眼底是大片大片的阴翳。
他比萧于鹄清瘦,素来光风霁月,书卷气极重。这次却如黑云压顶,攥紧拳头,不发一语。
萧于鹄要越过他,却听他凛凛朗声道了句:“萧指挥使,你乃三品武官,我乃一品文臣,下官见上官而不跪拜,是否于法不合?”
他咬字不重,但音落得很实,仿佛不是在问询,而是命令。
萧于鹄捏紧手中剑柄,并未动弹。
陆松节又近一步,冷道:“萧于鹄!我于千万人中选中你,擢你为都指挥使,你不思谢恩反倒坑害于我,难道不该在我面前自裁谢罪吗?!”
他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仿佛阴司地狱里勾人性命的鬼差,迫得白婉后退一步。
萧于鹄猛然横剑,挡在白婉身前,逼得陆松节停下。
“陆大人玩笑了。”萧于鹄盯着他,音色沉郁,“陆大人只在三尺衙门里舞文弄墨,何来为我争军功之说?难道陆大人要替某披甲上阵,浴血杀敌?还是说……你可以替我?”
他也向前一步,哂道:“你凭什么替我?”
一时间,仿若有无形的星火在二人眼眸间来回迸射,以至外人不可靠近。
他们在论朝事,可心底那团火,却不是为了朝事。
陆松节近前,萧于鹄的剑也近前,直抵住他的咽喉:“陆大人!萧某还得谢谢你,替我照顾婉儿这么多年。你肯割爱与她和离,萧某更喜不自胜,多谢大人完璧归赵。”
“放肆!”陆松节赫然攥紧那把剑,眸色阴鸷,“我从未说,婉儿不是我的妻。你方才侵犯我的妻子,按律,我当剁掉你的手,剜掉你的眼,叫你受凌迟车裂之刑,永世不得翻身!”
“陆大人。”白婉暗惊,不免道,“我知道你如今煊赫,但希望你把权柄用在正道上,而不是挟私报复,残害良将。”
陆松节赫然眸光耸动,“婉儿,你替他说话?”
他有些难以置信,仿佛到白婉开口那刻,他才开始认清现实。认清在白婉眼中,自己的确是萧于鹄的替身,且是个毫无比较性的替身。
他不禁问:“婉儿,倘或他想杀我呢?”
萧于鹄害他,让他下了五日诏狱,其间千百酷刑疼至钻心,她岂不知?
白婉却皱眉:“陆大人,萧郎君子之风,怎会背地里阴人?他不是您,不耻于此道。”
陆松节一时语塞。
“所以,在婉儿心底,我是个阴险小人?”
他的手蓦然脱了剑柄,后退两步,身形踉跄不稳。白婉心似被什么攫住,想要解释,他却呕出口血,喉间滚出咯咯沉笑,“好,很好,好得很……”
他以为诏狱之刑是他能承受的极限,现在才知,那些不过如是。
她这句话,比千万刀子扎他更痛,几要他如剥皮抽髓,立刻死绝。
他不知是被她厌弃疼些,还是被她看低疼些,抑或是被知道自己这些年被她当成替身疼些,但他只觉得疼,动弹疼,喘息亦疼,哪里都疼。
白婉受不得他这样,想近前解释,却被萧于鹄往后狠狠一拽。
萧于鹄只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任他相信自己从未得到过白婉的爱,任他一点点绝望,崩溃。
他掠走白婉的仇,到此刻,萧于鹄才觉得报尽了。
*
看着陆松节离开,白婉心如擂鼓。
她没想到他会伤至此,明明是他先舍弃的她。她也担心萧于鹄,担心他得罪陆松节,会被报复。
萧于鹄却温声安抚:“无妨,婉儿,我不这样,他以后还纠缠你。他既已选择和离,总不该妄想齐人之福。”
“我这次回来,会待久些,婉儿,你这些日子,有想我吗?想吃莼鲈羹了吗?”
他说得云淡风轻,让白婉稍稍安心。
可白婉看着陆松节的背影,仍心有余悸,哪有胃口想莼菜。
萧于鹄却真的带回了莼鲈羹,东西放在冰鉴内,加之他星夜兼程,到盛京时并没坏。
白婉不忍拂他的意,和他回教坊司,招呼萧素馨一道用毕羹汤,才和他道别。临别前,白婉仍是不安,叫他千万珍重。
萧于鹄淡淡点头。
他怕陆松节找她,想亲自送她回去,白婉却道:“我住的地方隐蔽,他不知的。他素日只去教坊司寻我,且也有好些日子不来了。今日想是被气着,要和你动武。我这便回去了,你别担心。”
白婉惴惴地上了马车,一路上人声寂寂。她不断地想起陆松节方才的模样,只觉得他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可那不该是他,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伤痛。
送别车夫,白婉回到小宅,掩上门扉。
她试着唤了声,可惜同住的芸佩和那对母子皆不应答,屋里也黑黢黢的。白婉不是没遇到过这般情况,想是他们都睡着了,轻手轻脚推门入屋,点燃一盏油灯。
屋内渐明,她放下灯盏,却见陆松节竟坐在她面前。他一手搭在桌上,歪着头,鸦羽般的长发悬垂,薄唇轻挑着,可眼底却如无底的深潭,阴森幽暗。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视线随她走动。
白婉不禁骇然,门外突然传来落锁声,她忙回身想打开屋门,怎么推搡都打不开。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慌张,可这样的情况让她本能地想逃。
“婉儿,你怕我吗?”陆松节忽道。
声音已不凄楚,甚至有些温柔。
白婉顿住动作,掉转身,手心都抖出薄汗。
“陆大人,你,你如何找到这里的?”
印象里,他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
陆松节忽地一笑:“婉儿粗心,不知那妈妈的儿子没受伤,这些日子在你隔壁换药的人,是我。”
他起身,步步逼近,“婉儿,谢谢你给我煎了这么久的药。”
白婉紧贴着门板,见他如此,反倒更加害怕。可她怎么抠门闩都无济于事。
下巴猛地被他捏住,不得不仰视他。
“把我当替身好玩吗?”陆松节桀桀低笑,又凑近她耳边,气息扑在她耳廓上,幽幽道,“还是一再离开我更好玩?”
“不是的,陆松节。”白婉悚然,不自在地避开他,却被他猛地抓过来。他一手攥紧她两条胳膊,举起摁在门板处,膝盖抵住白婉膝盖,彻底桎梏她,“不是?那是什么?婉儿,你喜欢别人,为什么玩我?”
“不是……”白婉仍是摇头,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自己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几乎喘不上气。
陆松节却陷入了自我的癫狂,攫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婉儿,从前我总觉得,好言好语劝你,你就能明白我的苦心。但我愚蠢到现在才发现,你之所以不听,原来不是不信任我。你是想摆脱我好去找他吗?他比我更合你的心意?还是他比我用得趁手?”
不顾白婉的踢打,他径直横抱起她,往寝屋走去。
不喜欢他?无妨,待她里里外外沾上他的气息,她就会明白,自己该臣服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