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首辅他火葬场了(46)
陆松节便知皇甫冲会在私下做文章,将他的罪夸大。若是叛国忤逆的罪,敬宗不能不谨慎对待。
陆松节给徐太安使了个眼色,叫他找黄玠。
很快,他被冯绍谦押到了诏狱。
陆松节环顾四周,但见目之所及皆黑黢黢的,墙角铁架上,灯笼鬼火明灭,却照不亮这里的腐败阴暗。耳边传来凄厉的嘶喊,绝望的哭号,密不透风的空气中,浮着叫人作呕的血腥气。
陆松节记得,徐太安曾威胁他,若他不倒戈清流,会下狱受“弹琵琶”的酷刑。他怕的哪里是受刑,他怕的是他倒下,白婉和他的家人会一无所有,任人欺凌。
冯绍谦将他推搡到刑架边,阴笑:“陆大人,趁早认罪吧,少吃点苦。”
“认罪?”陆松节转眸视他,神色依旧温和,“我堂堂二品要员,依照大靖朝律法,你没有证据,不得私自定罪。我不认,你就输了。”
“呵,”冯绍谦见不得他在自己这阎罗面前,仍如此倨傲,狠踹他一脚,直把他踹倒在地,嘴角涌出血腥,“陆大人不知我们诏狱的规矩,有罪没罪,轮不到你申辩。你以为,皇上信你,还是信我?”
番子把陆松节绑到“冂”字刑架上,正要绑他的手腕,冯绍谦眼底闪过丝阴翳,示意番子退下。
陆松节黑眼仁幽幽视他,那种久居高位的轻蔑,对他的轻蔑,叫冯绍谦厌恶。他转手取了根粗冷的铁钉,扎进陆松节掌心,一下一下,凿进木柱寸许,以此固定他。
看着他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穿刺之苦而颤栗,血色蜿蜒,冯绍谦卷起金鳞响蛇鞭,抵住他的下巴,凛道:“陆大人,比你更厉害的官,我都审过。在这偌大朝廷中,你并非无可替代。”
四肢相继被他钉死在架子上,陆松节疼得冷汗涔涔,齿关龃龉,长睫也被水雾打湿。
他哪还有力气和这疯子斗嘴,仅存的意识,都随那汩汩而出的血液涣散。但很快,他的墨发也被吊起,不得不仰头直视对方。
陆松节勉力扬起垂沉的眼睫,笑了:“冯大人,你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呢?”
他面上虽平和,心底却恨极。
冯绍谦敢如此作弄他,背后定有人唆使。等他出去,必得揪出那人,让那人好好看看,得罪他是何下场。
*
敬宗仍是惜才的,只差人细审,不许重刑。冯绍谦残害陆松节,不过为泄私愤。毕竟,萧于鹄向他打过招呼。
可他担心,万一敬宗过两天大发慈悲,又赦免陆松节,他没能找到罪证,会被连带问责。陆松节的家人,他动不得,不知他有没有别的软肋?
徐太安第一时间便来到了权宦黄玠外宅。
没想到被黄玠桀笑两声,轰了出去。
“犯事的是我干儿子,我撇清关系还来不及,你让我为他面圣?”
黄玠森然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旋转着瓷盏,忽而想到什么,暗色的唇微微扬起,又好整以暇地看着徐太安。
“徐少卿,你最近和教坊司的萧姑娘走得很近?”
徐太安推开他手底下难缠的阉人,理了理衣襟:“怎么,你想跟我谈条件?”
黄玠思忖半晌,指尖抠紧茶盏,幽幽道:“若你能让萧姑娘心甘情愿到这儿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黄玠喜欢萧素馨,并不是什么流言。可他提的条件,却让徐太安沉了眸色。
他亦喜欢萧素馨。
虽然他不曾说过,但萧素馨不傻,谁都不傻。
黄玠厌恶他抢自己的东西,所以让他亲自把萧素馨送来,折辱他。
徐太安干干笑了声。他们还有很多办法营救陆松节,但若能说服黄玠,希望肯定更大。
在大局和情爱面前,徐太安清楚要怎么选择。
他行到教坊司外,脚步却迟疑了。他忽然开始理解陆松节,为什么明明有更好的选择,非要选择更艰难的路子。
今晨,次辅杨修还为陆松节的事和皇甫冲大吵一架,乃至公然在殿前和皇甫冲动手,打得不可开交。皇甫冲的脸被杨修划了个极大的口子,气得差点脱下靴子抽对方。
敬宗看着两位老臣不顾脸面斗殴,头大如斗,亲自出面阻止。
可叛国罪不能轻易放过,况且陆松节之前立的功,也引起了敬宗怀疑。敬宗怕自己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让他如坐针毡。
*
徐太安在柳树下站了会,背后有人唤他。
“呆子,你找我?”
他转头,看见萧素馨狐眸艳艳,浅笑嫣然。
她最近对他的态度比原来好了许多。徐太安神色复杂,不觉后退,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指节发白。
“你有事瞒我?”萧素馨好奇,靠近一步。
“陆松节进诏狱了。萧姑娘……”徐太安张嘴,唇瓣抖擞却发不出声。半晌,才磕磕绊绊把剩下的话说出口,“黄督公希望你委身于他,他才愿给陆松节说情。”
他说完,又觉得极不体面,此事和她这弱女子并无干系。萧素馨微怔,思索着。萧于鹄立功,萧氏就要光复,她也准备离开教坊司了。
徐太安却在这个时候把她推出去。她以为他很喜欢她。不过一个从教坊司出来的女子,即便被人当成物件,她也不稀奇。
默了会,萧素馨问:“徐少卿,你希望我去吗?”
“萧姑娘不是筹码……”徐太安说着,不得不别过视线,“……但徐某的私心,是希望萧姑娘能顾全大局。”
“是嘛。”萧素馨了然,眼神一黯,复又淡淡笑道,“陆大人与徐少卿心怀天下,素馨很敬佩。素馨的哥哥在前方杀敌,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是我的荣幸。”
她转身离开,徐太安的心却似被什么攫住,企图追上前去,还没伸出手,就被萧素馨剜了眼。她还不是那么喜欢他,也幸好,她现在才知道,徐太安是如何残忍的一个人。
萧素馨上马车前,差人给白婉传口信。陆松节出事,她总不能蒙在鼓里。
黄玠就坐在太师椅上等萧素馨。
他看着日色从月白转为沙黄,云霞晕染天际。他从高丽来,在还不经人事的时候就成了阉人。也因此,本就像女人的脸上寸草不生。
在东宫当伴读时,他常能见到萧素馨。她那时还是萧将军的掌珠,性子虽烈,但待下人和善,像明媚的朝阳。
因她不经意的善良,他变成个阴暗的偷窥者,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可他厌恶自己的残缺,厌恶自己的弱小,无数次躲在角落里,捶打心口,压抑感情。
他也企图用权势压制萧素馨,让她高看自己一眼。她的轻蔑却让他扭曲。
现在,萧素馨就站在他面前,红裙如火。
她昂着脸,眸色清凌凌的,轻视他。
他欢喜她的到来,可想到她是为别的人来这儿,便忍不住狂躁。
他像阴影,笼罩整个堂屋。手中的长剑缓慢挑起她的下裙,声音仿若来自地狱:“萧姑娘,你是自愿来的吗?”
“……奴婢听说舞姬身体比常人柔软,不知萧姑娘的,是否也如此?奴婢能有幸,让萧姑娘为奴婢一舞吗?”
*
白婉得到陆松节消息的时候,正要赴东宫教太子赵恒抚琴。
她亦是经陆松节提点,才想到接近太子。赵恒现年八岁,比敬宗柔软可亲,她说的话,他或许能听进去。
借着柳相的名气,她辗转成了赵恒的琴师。可今日她心不在焉,思绪全被陆松节侵占。她曾打开木漆匣子,发现里面除了银票,还有块碧玺松鼠葡萄古玉佩。
他送她玉佩做什么?
是不是他预感到自己会出事,才送她这些?
白婉想着,指尖不小心被弦割破,琴音戛然而止。赵恒扬起软白的脸,好奇问:“婉儿先生,你怎么了?”
他喜欢乱给她起称呼,白婉并不介意。她只是因这下发现,她还是无法忘记陆松节,不得不跪在赵恒面前,柔婉道:“殿下恕罪,奴婢思及夫君,情难自控,让您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