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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御史(21)

作者:扫红阶 阅读记录

郎才女貌。

她听得清楚,远远看去,那人稍宽的脸上挂着浸泡开的茶叶,满面茫然。她越看越觉得他模样滑稽,哑然失笑道:“既然乐于牵红绳,我看阿兰领兵平寇时还缺个牵马的小厮,就让他去牵着。”

“混账东西,还不快跪下谢恩。”工部侍郎恨恨出手,将自家醉态百出的儿子拉着跪地叩拜。罚去牵马已属从轻发落,唯恐领罚晚了,再被施以重责。

原本举棋不定的人,此时更加不敢开口。

“回禀公主,孟小姐蕙质兰心,又为丹青妙手。”先前点评字画的许延道,“我等乃是庸人,平日交往男儿亦非高才,怕是配不上孟小姐。”

席间宾客连忙附和道:“就是,许先生说的没错。”

许延言之有理,却也令她倍感失落。环视一周后,她的目光抛向张湍,近朱者赤,于是问道:“张状元,你说呢?”

众人屏息凝神,只怕听漏一字。

张湍抬眼看向赵令僖身侧的孟文椒,自现身厅堂至今,无论旁人如何打量议论,孟文椒始终垂眸不予回应,仿佛置身世外。

“微臣张湍,与孟小姐素有婚约。孟小姐才德具备,湍一介庸人,自知高攀。承蒙孟小姐不弃,湍千恩万谢不足以报之。今日斗胆请公主作见证,湍必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孟小姐为妻。”

寥寥数言,击玉敲金,厅内厅外,入耳分明。

崔宅上下唯余烛火高燃之音。

寂然无声中,孟文椒缓缓跪下,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夜风吹拂,烛火飘摇不定,角落蜡烛熄去一盏。

她的目光锁在张湍身上。此前拜师授课,今日抚琴送行,他装模作样地顺从听命。原以为他已经长了记性,没想到只片刻功夫,本性就暴露无遗。

残余的怜惜已被他消耗殆尽,阳奉阴违、得寸进尺之人,岂能轻饶?

“先打一百杖吧。”她随口吩咐道,“打完若还有气儿,再说旁的。”

“身死尚且不惧。”张湍漠然抬眼望去,“何惧区区刑罚?”

“本宫不在乎你怕不怕死。至于你会不会死,打完就知道了。”她眨了眨眼,见其凛然之姿心觉有趣,抬手招人速来施刑。

薛岸笑叹:“公主,今天阿兰做寿,这一百杖下去见了血,未免太过晦气。”

“子湄哥哥考虑周到。”她握着近旁崔兰央的手道,“你安心过生辰,我叫他们把人带回宫里处置。”

崔兰央颔首应下,今日她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无论赵令僖处置谁,她都只能袖手旁观。

以防张湍再激怒公主,次狐先一步上前以布条将其封口,侍卫们随后赶来将人押离宴席。次燕得令随其回宫监刑,薛岸抛一颗青梅入次燕怀中道:“监刑辛苦,送你的。”

一连发落两人,席间变得死气沉沉。

将破坏气氛、败坏心情的人送走,她舒坦虚脱,一面吩咐宴席继续,一面令孟文椒起身。又道:“罚他不是因为你,是他屡屡冲撞本宫且不知悔改。为你选婿的事被他搅和了,但你放心,该赏你的定不会欠了你。”

“民女有幸得公主青眼以待,不胜感激涕零。然民女蒲柳之姿,才疏学浅,不敢高攀京中贵人。”孟文椒轻声低语道。

“本宫给你定亲,谁人敢说高攀?”她将此事定下,不容推拒。

孟文椒温顺乖巧,模样好,又有才华,甚是合她心意。她决心要为其寻门好亲事,宴席结束时,索性令崔宅奴仆将孟文椒的行李收整妥当,随她入宫居住。

次雀领命,预先回宫收整院落,海晏河清殿上上下下抓紧忙碌。清平院中次杏见这阵仗,抓住一人打听,只知公主要将一位小姐接入宫来住着,其他一概不知。再问及张湍,那人犹豫片刻,回说张大人早早被打发回宫,现下应是在内狱。

次杏慌里慌张将这事告诉成泉,两人如热锅蚂蚁一般,最终成泉心一横,趁着夜色翻出屋院,崴了脚便一瘸一拐地奔向九州山河馆。

待她携孟文椒回到宫中,一切已准备妥当。次狐亲自安置好孟文椒后,方才回到她身旁伺候。

次日至晌午,她才昏沉沉睡醒。

天气愈发湿闷,想是天公酝酿着一场大雨,只等择机泼下。

不知因昨夜枕上不安,还是久睡愈乏,她尤觉困顿,肢体乏力,吃过午饭就又窝回榻上。次狐见她身子不适,遣人去请御医。

御医未至,赵令彻却带着暑气来了。

她懒得起身,在薄毯下缩成一团,两手扯着毯子边缘拉紧,只露出个脑袋。她双腮微粉、双眼含泪,病恹恹地看向赵令彻。

“这是怎么了?”赵令彻吩咐人去请御医,又遣人去通知皇帝。

她浑身没劲,有气无力道:“太累了。”

“莫非却愁昨日亲自去摆的宴席,怎就给累成这样。”赵令彻无奈失笑,从次狐手中接了块浸过冰水的帕子,小心翼翼为她擦拭两颊额头。

赵令彻不常主动过来,她正病着,没有精力同他说笑,闷着嗓子问道:“七哥有什么事?”

“昨天长淮苑有宫人犯错,我将其打发去内狱受罚,听说你将张湍打了一百杖。是怎么回事?”

“他不听话。”一绺头发挂上眉睫,她懒得伸手,便试图将之吹开。

赵令彻仔细替她理顺发丝归于耳后:“我过去时,打了三十杖,半条命都没了。就擅自做主,让人停了。这一百杖如果打完,再硬朗的汉子也得送命。”

她心生恼意,推开毯子坐起身,直勾勾盯着赵令彻,委屈道:“他当众忤逆我,我只不过罚一罚他,七哥你可怜他,怎就不心疼心疼我?我还病着,七哥就来气我,我不依。”

第19章

“谁敢气朕的却愁啊?”

内廷宫闱,能够劳动皇帝亲往的,唯有赵令僖一人。海晏河清殿宫人请御医诊脉同时,将她抱恙不适一事呈奏皇帝。正与宠妃嬉闹的皇帝当即撇下人,命宫中御医全数前往海晏河清殿为公主诊病。

宫人跪迎请安,赵令彻起身行礼。

只有她不情不愿地抱着毯子坐在床上。

“怎么跟我闹性子,总不会是我惹了你吧?”皇帝在床畔坐下,吩咐跪在殿中的御医道,“都起来吧。看看公主得了什么病,需得用什么药。”

御医诊脉,斟酌议后方才开出药方,道是:“公主所患乃暑温之症,可以清瘟败毒饮解之。”

“抓药去吧。”皇帝见她仍是悒悒不乐,遂将赵令彻招至近前责问:“说说吧,怎么惹你妹妹生气了?”

赵令彻跪地道:“儿臣有罪。”

“老大不小的人了,给你指婚你不愿,缩在宫里没半点儿出息。平日里畏畏缩缩,却在亲妹妹面前耀武扬威,同你母亲一般无二。”皇帝厌嫌道,“朕怎么就有你这种不孝不悌的儿子。”

“儿臣知错。”赵令彻伏地不起。

“行了。”皇帝摆了摆手,“出去候着,别在这儿给你妹妹添堵。”

赵令彻依令退至殿外等候。

几句训斥,却帮她理出些头绪。若说京中男儿,论出身、论相貌、论才学,顶好的尽在九州山河馆中。恰巧孟文椒擅丹青,赵令彻喜字画,说来也算是天造地设一对佳偶。

“这可满意了?”皇帝拍拍赵令僖的额头,“躺下歇着,等药煎好了仔细吃药,只等痊愈,我就带你去避暑行宫纳凉。”

她团着薄毯半趴在床上,露出个脑袋仰面望着皇帝,舒展笑颜回说:“父皇,儿能为父皇解忧。”

“你不给我添麻烦我都要谢天谢地了,能给我解什么忧?”

“父皇笑话儿。”她努着嘴,眉眼瞬间耷拉下来。

“好好好,父皇错了还不行?快说说吧,要如何给我排忧解难?”

“父皇挂心七哥婚事,儿有个人选。”她再靠近些,悄声道,“就在儿的宫中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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