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几个时辰后，柳倩终于苏醒了。

她面色苍白不已，视线落在床边的林渺身上时呆了呆，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口中下意识喃喃道:“戚哥哥……”

林渺嗓子干涩，动了动唇，终是说不出一个字。

柳倩眼眸黑得空洞，呆滞了瞬，手指蓦地一松。

这世上，哪里还有她的戚哥哥？

那一幕在她脑海中浮现，柳倩蜷缩起身子，将头埋在双膝中，双肩颤抖，无声地哭泣着。

林渺抿紧了唇，轻声道:“倩儿……”

“别叫我！”

她猛地转过头，红着眼瞪着林渺，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与憎恨，歇斯底里地嘶吼道:“你不是发过誓会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不救他！”

“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柳倩呜咽一声，捂脸痛哭。

绝望无助的哭泣一下下打在林渺心上，柳倩的质问令她哑口无言。

她……确实没有做到对柳倩的承诺。

“倩儿你冷静些，你现在的身体不宜激动，”林渺垂下了眼，语气带了些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自责，“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抱歉。”

她又坚定地道:“我会为你们报仇的。眼下我们需要收集欧阳禹陷害你们的证据，那个房间的香炉应该放了催情/药……”

“一句抱歉就能换回我的戚哥哥了吗？！”柳倩讥讽道，她用那种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林渺，“你根本不懂我与戚哥哥的感情，最爱的人死在面前，你叫我怎么冷静？”

她字字泣血:“林渺你简直没有心！”

林渺怔住。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给我滚！”

一个枕头扔了过来，林渺没有躲，她接过枕头将它放了回去，抬眼看向胸口剧烈起伏的瞪着眼的柳倩，道:“你先休息，设计陷害你们的人我会杀了他为戚峰报仇，无论怎样，就算是为了戚峰，你都得要好好保重身体。”

说完，她转身踏出了偏殿。

既然柳倩不想见她，那她再留下来也是徒增柳倩的怒火。

朝阳宫正殿。

“宫宴的刺客没有抓到，”林渺开门见山道，“他们是欧阳禹派来的对吗？”

卫景奚端坐在椅子上，不复之前的懒怠，一双眼眸格外漆黑，深不可测。

他状似不解道:“爱妃此言何意？”

“别装了，那日的人是你，”她直接挑破，“赏金门金银的事是你做的吧。”

卫景奚心中微微讶异，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她竟然将两人心知肚明的事摆在了明面上。

他将桌案上茶杯送到她面前，林渺只平静地看向他，对上她的视线，卫景奚弯了弯唇，笑道:“或许吧。”

他是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太医没有查验香炉里的灰，但灰烬里的成分才是造成两人失控的主要原因。

他们离开后，林渺特意去香炉查看了一番，发现此香是她之前未曾听闻的香种，但其中夹杂的催情成分是显而易见的。

她第一个怀疑的是欧阳禹，因为他的可能性最大。在被红衣鬼面人引到欧阳禹跟前，他反常地对自己说要合作，也许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而真正目标柳倩，已经被他设计到了星云宫，那刺客就像是个推手，将卫景奚一行人逼到最近的星云宫，以此发现私通的两人。

这些只是她的猜测，而卫景奚那句似是非是的回答，让她更加坚信了她的想法。

“我要杀了他。”林渺冷静地说。

可她刚冲到门口，就被突然现身的御龙卫拦住。

“你猜猜欧阳禹为什么能在摄政王的位置待十年不倒？”

卫景奚的声音在身后不轻不重地响起，“刺杀他的人不比刺杀孤的人少，就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巫师太都未能成功取他首级。”

无论他是有意或无意，这也已经让林渺成功顿住了脚步。

师父曾经刺杀过欧阳禹？

她蹙眉，即使当初她成功从那片森林走出，拜了毒巫师太为师，但她对师父的私事了解得少之又少。

师父永远是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样，一心只想为儿子报仇。可是她为什么又会去刺杀欧阳禹呢？

只听卫景奚意味深长道:“他府上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林渺蓦地扭头，来到他面前，拿起他放在桌案上的茶杯，一口饮了下去，砰的一声放回桌上。

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也想除掉他。”

卫景奚扫了眼桌上已经碎成几瓣的茶杯，眯眼笑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们联手，”她一字一句道，“你夺你的权利，我要他的狗头。”

“看来你很在乎柳倩。”卫景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林渺道:“这与在不在乎无关。”只是在为她没有做到的承诺而赎罪。

卫景奚取了个新茶杯，抬手斟茶，一杯自己拿着，一杯给了林渺。

他举杯:“爱妃可得好好配合我才是。”

林渺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举杯示意，“当然。”

随后，两人便一齐饮尽了这杯茶。

“什么时候有机会动手？”林渺立马问。

卫景奚失笑道:“爱妃这么心急？”

“最快的办法就是能找到他贪污赈灾银、结党营私的证据。有了证据，就能把他拉下来。”他正色道。

“上次赏金门你也看见了，他藏的着实深，除了那些个金银财宝，并没有搜寻到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是赏金门门主，贪污了赈灾银。”

林渺沉吟片刻，忆起那日她拿走却遗失的那本书，很有可能那本书上会有证据或者线索，只可惜当时她不认识上面的字。

现在书已丢失，也只能作罢。

于是她问“我需要做什么？”

“自然是好好当孤的爱妃。”

坐实妖妃的称号吗？林渺面无表情地想，口中道:“有没有更快的办法能杀了欧阳禹？”

卫景奚略一思索，道:“还真有一个。”

“不日后的秋猎便是个好机会。”

林渺愣了愣，秋猎……

“若是那日他有所举动，你便可以抓住机会动手。反之，则按兵不动。”

林渺点头。

卫景奚突然又补充道:“还有，想必爱妃已经知道了那件事，还得委屈爱妃不时得为孤提供一点血。”

这件事自然是他体内的蛊毒。

林渺颔首，说穿了这些，两人的沟通也简单省力了些。

血她可以给，人她也要杀。

卫景奚显然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却一直没有点破，说明她对他有些用处，所以才会将自己留在后宫。

他方才的话倒提醒了她，秋猎时正好可以杀了他们，和师姐回天门。

而这瀚海书院的真凶是谁，还有待考量。

第二日下午，没想到柳倩竟主动来找她。

她的状态很是不好，面色苍白，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核桃。

“今日来见娘娘，是想为昨日的事道歉。”柳倩的嗓音嘶哑，每个字都饱含疲惫。

不等林渺回答，她又自顾自道:“不光是昨日的事，还有上一次的案子消息其实是假的。”

“十年前瀚海书院的事，当初的确是陛下下令焚烧书院的。我父亲那时也根本没有陷入昏迷，柴房那段是他编来哄我的，只因那时的我不愿意进宫，他才出此下策。”

柳倩咳嗽了声，接着道:“其实漏洞很多，柴房也根本没有那堵墙，梯子也是不存在的，更别说之后提到的君主。只因那时心中有事，从而忽略了这些细节。”

“若娘娘不信，大可以去瀚海书院看看我说的是否是真，重修后瀚海书院与原来的布局是相同的。也是前几日我托戚哥哥问了父亲，才知道了真相。怕娘娘责怪，得知这个消息也就没第一时间告诉娘娘。”

说到最后，柳倩几乎快要失声了，弯下腰，用力地咳嗽了几声。

眼前措不及防出现盛着清水的茶杯，柳倩目光微微顿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