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83)
云杉顿了顿才又道:“我自知你今日在朝上的意思,但我云家横刀立马,护佑武朝江山,靠的是龙虎军的军中将士,又不是什么京都难民。陛下多疑,今日你在朝上一言,也给我云家讨不得几分好处。”
祖父的意思,云家自是管好龙虎军这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吕党嚣张,陛下就借云家紧紧他们的皮,朝臣们看懂一半,就觉得风向大变,时移势易,阿谀奉承随之而来。可说到底如今端坐宰辅高位的,不还是那吕莲生?
文武大臣间向来是泾渭分明,难民的事,云清澜若是不提,日后闹出事来,自是有吕党那群人担责。可今天她在朝上提出来,虽一时给了吕党难堪,却也解了他们日后的隐忧。
更何况贪贿这么大的事,吕莲生手底下那群人陛下更愣是一个也没动,反倒是把云家推到了风口浪尖,此事在云杉看来,不论如何都是云清澜做错了。
云清澜眨眨眼,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那声音细若蚊呐,叫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没听进去。
云杉又睨了她一眼。
即便跟这孙女不亲,可云杉掌兵多年阅人无数,只一眼也大概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片刻后云杉又道:“但你为难民请命也是一片好意,对此不用太过忧心,我云家身正行直,万事都经得住陛下考量。日后你在朝中,多提防着吕莲生便是。”
云杉顿了顿:“陛下既将迎护慧敏皇后回宫一事交托给你,这几日你便多上点心。好好去军中挑些人,皇后回宫事关重大,莫要出了差错。”
云杉到底是老了。
这些年里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渐也没了年轻时征伐天下的样子。
云清澜愣了片刻,又应了一声。
听起来比方才那声更凝实些。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慧敏皇后
后面几日除了被李玄臻在朝中责难了一番的姚荣远时不时来找茬外, 过的倒也还算安稳。
云清澜每日晨起去校场练兵,待到午时从军营回来便又去礼部跟冯有才商讨护迎慧敏皇后的诸多事宜,若是遇上姚荣远前来挑衅, 她不理不应,任由其叫得脸红脖子粗也无动于衷, 如此几番那姚荣远只觉得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过了几日, 也渐渐安生下去。
就这么一直到了启程去往太清观的这天。
云清澜带着将士们甫一走出营门, 就见礼部侍郎冯有才带着一众礼乐随从候在门外。
这也惯是个会溜须拍马的。
见云清澜领众将士出来,他先是上前好赞了一番龙虎军将神威,又转头直将云清澜夸的上天入地, 直到云清澜怕误了时辰低声催促, 才堪堪止住话头。
护迎慧敏皇后的队伍自城西一路而来,云清澜骑着玉狮子走在最前, 一边走一边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长街两侧。
原先遍地乞食的难民眼见地少了许多,百姓们步履匆匆, 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沿路经过几个粥棚,这些粥棚在二月天里散出奶白雾气,便有难民举着碗在粥棚外排起长龙。
被李玄臻亲点一番,赈灾一事终于有了起色。
云清澜心里生出一丝慰藉。
迎护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太清观建在距京都不远处的太苍山上, 又因着慧敏皇后时常来此为武帝诵经,是以山路早就被修得宽阔坦荡。云清澜一行人毫不费力地上到山顶, 也不过才刚过午时。
“将军, 大人。”
候在道观前的宫人远远看到龙虎军将自山路尽头现出身形,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娘娘和公主已在观中等候多时了。”
那宫人顿了顿, 又道:“娘娘说山路难行, 将军和大人一路上山甚是辛苦, 可要令将士们休整一番,再行下山之事?”
慧敏皇后果然如传言一般贤良淑德,体恤万民。
“云青风拜谢娘娘好意。”
云清澜拱手一拜,复又抬头看了眼天色,遂道:“山路宽阔,将士们一路上山并未费什么力气,如今二月天寒,若是夜后返程恐娘娘公主会受风寒。眼下已至晌午,末将想着还是请娘娘公主早些移驾回宫为佳。”
“如此,还请将军在观外稍后片刻。”
那宫人点点头,似对云清澜的话并不意外,只又道:“太清观是修行圣地,娘娘说将军身上煞气太重,怕贸然入观会冲撞到三清天尊,是以还请将军观外等候,由冯大人入观迎接即可。”
竟还有这种说法。云清澜闻言微微蹙眉,方才还说慧敏皇后体恤将士,此刻这话却分明又透出不喜。
云清澜细细回想一番,总觉得这话像是冲她来的。
莫不是先前兄长曾与慧敏皇后有过过节?
云清澜理不出头绪,只低声应道:“末将领命。”
说罢那宫人便引着冯有才一行人入观去了。
待宫人走后,云清澜就下令将士们原地休整,她自己也席地而坐,打量起面前这座制式恢弘的道观。
毕竟是陛下皇后诵念经文的地方,又是供奉三清之所在,整座道观被修建的奇伟瑰丽,乍一看去比之金銮殿也不输几分。
道观极大,几乎占了太苍山的整个山头。虽说是清心寡欲的修行之地,却也处处金屋玉瓦,雕梁画栋。其观壁上金莲银云随处可见,就连观门两侧的刻写的楹联,细看下竟也是金粉所书。
据说这道观是武帝十年前刚入道时所建,那时的武朝正是兵强马壮的鼎盛时期,稷元达腊一众小国都要靠着每年朝贡来从武朝手里讨生活,是以修筑这么一座道观,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云清澜看着这偌大宫观,眼前却无端浮现出郑老伯家的茅草屋顶,心中总有几分说不清的感觉。
约莫等了半个多时辰,冯有才就接上慧敏皇后和正阳公主及一众宫人自观中出来了。
“末将云青风,拜见皇后娘娘,拜见正阳公主。”
慧敏皇后和正阳公主共乘一辆宽大舆轿,轿帘垂下,看不清其间人形,云清澜在轿前俯身叩首,低低拜会一声。
“竟是云家的将军?”
舆轿中沉默片刻,忽然响起一道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紧接着轿中传来几声簌簌轻响,厚重的轿帘就被人缓缓掀开了。
“起来吧。”慧敏皇后凝着跪在地上的云清澜道。
云清澜应谢后缓缓起身,待看清坐在轿中的二人时却有些愣住了。
坐在轿子正中的慧敏皇后仪容端庄,虽久居观中吃斋念道,身为皇后更是只着一身没什么纹饰的素色长裙,却也依旧难挡周身华贵气息。她长目微垂,姿态雍容,举手投足间尽是久居高位的贵人气质。
而坐在慧敏皇后身边的正阳公主则看起来张扬明丽许多,其头簪珠玉宝钗,身披火红华袍,单是从衣着上,就能看出正阳公主是如何受到陛下和皇后的宠爱。
可最令云清澜惊讶诧的是,那正阳公主的容貌竟与先前在请神宴上看见的平圣公主李玄珠的画像一模一样。
说是一模一样或也有几分夸张,但其眉眼轮廓,却都真真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画像上的平圣公主看着气势沉稳,凤眸上挑睥睨山河,而正阳公主则看起来更为肆意随性些。
“你看着我做什么?”
见云清澜愣愣地瞧着她,李襄阳微微皱眉,顿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你是云清澜的兄长,你觉得,是我让你妹妹嫁去了达腊,对不对?”
提起兄长代嫁,云清澜控制不住地气息一沉,随即她又极快收拢思绪,继而低头道:“末将不敢。”
可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却还是被李襄阳捕捉到了。
“好啊,你竟想让本公主嫁去那种荒蛮的地方!”李襄阳登时杏眼瞪圆,柳眉倒竖,“去那种吃人的地方,你难道想害死本公主不成?!”
可她身受重伤的兄长却去了。
云清澜不说话,只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