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65)
我为这些不切实际而又无法遏制的想法恼恨自己,恨不能当场扇自己一巴掌。
周勉身形稍动,又再正面对着我道,“何谓该与不该,娘娘果真把肩上责任看得这样重?”
我好笑地回望向他,这话不该是我对他说么?
周勉又道,“微臣私以为娘娘是随性之人,不想娘娘如今也成了循规蹈矩之人。”
我蹙了蹙眉,“侯爷醉了。”
我语气笃定,因为他若是清醒,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周勉定定地凝视着我,片刻后揉了揉眉心,垂着眼道,“宫中人心复杂,任何人都不可轻信,除了…”
他话没说完,又有一人出现在溪亭外不远处。能让他面上浮出那种敬畏之情的,唯有…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顺着周勉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心中所想之人缓缓走近。
皇上啊皇上,您老人家是不是开了天眼了,怎么我在哪儿您都能顺着路线找过来。
待到皇上步入亭中,周勉单膝跪地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望着我道,“平身。”
周勉道,“谢皇上。”
皇上仍然望着我道,“这喜宴犹在继续,爱卿莫不是紧张太过,悄摸躲到此处吹风来了?”
周勉垂首道,“微臣失礼。”
他确是失礼了,且还说东扯西,很不着调。
皇上这时才含笑看向他,“今日爱卿大婚,可不能当甩手掌柜撂挑子不管,肃王叔见你不知去向,已暗派府中下人四处找寻,卿若不尽快赶回宴上,只怕肃王叔要将这整座忠勇侯府都给掀翻了。”
周勉一如上回不为我解释半句,只扫了我一眼便向皇上道,“多谢皇上告知,微臣告退。”而后便丢下了我,径自离去。
我心里又像是破败的窗扇,风一刮来便呼啦呼啦地响。他丢下我也就罢了,可他还没告诉我宫中有谁是可信的呢。
我轻叹一声,三次了,他把我丢下了三次。
亭中剩下我与皇上二人相对,老实说我已然是个摔碎了的破罐子了,如此局促尴尬的情境之中,我竟十分平静,没有一点慌乱的情绪。
皇上凝望我许久终于开口,“事到如今,皇后可满意了?”
我听不懂,也懒得猜,所以直接问道,“皇上指的什么?”
皇上挑挑眉,“难不成皇后打算在此长住?”
长…长住?
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
我极其惊诧地看着皇上,不明白皇上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道,“自然不是,臣妾从喜宴上离席,便不打算回去了。”
皇上道,“那么皇后打算几时跟朕回宫?”
我道,“现下。”
一刻也不想多耽误。
今日周勉有些莫名其妙也就罢了,皇上怎么也变得奇奇怪怪的?定是这侯府的风水有问题,只盼着过了年关,一切邪祟晦气可尽消。
皇上命人给肃王及周勉传了个信儿便携我离府,坐上了回宫的车轿。
回宫之路上,皇上也不问我为何屡屡跟周勉单独见面,见面时又说了些什么,顾自闭目养神,但似乎心情并没有不好。
我随口道,“皇上是不是以为臣妾会大闹婚宴?”
皇上蓦然睁开了眼。
我好似想起什么,“或者…皇上以为臣妾不见人影,是从侯府脱逃了?”
甚至是和周勉一起私奔了。
皇上沉默地望着虚空,在我看来便是默认了,怪不得他在溪亭里时明明在对周勉说话,两眼却直直地盯着我,仿佛在剖析我是否是货真价实的兰绮乐。
我不禁笑了起来,“皇上怎会如此以为?”
皇上看了看我,仍闭口不语。
我道,“既然皇上有此料想,又为何应准臣妾赴宴,还陪同臣妾一起?”
皇上又再默然半晌,道,“无论皇后意欲何为,朕都会护着皇后。”
我讶然道,“哪怕臣妾不顾身份,做出有辱皇室颜面之事?”
皇上握住了我的手道,“乐儿不是没有那样做么?”
我怔了怔,皇上微微笑道,“朕的乐儿总是有分寸的。”
……
这就是他心情还不赖的理由?
照我估计,若我真有出逃之意,也实难逃出皇上魔掌。
我道,“可臣妾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破坏他人婚事,却是皇上误解了臣妾,把臣妾想得那样坏心肠。”
话出口我才发觉自己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皇上顺势搂住了我,“是,是朕不好,朕误解了皇后,朕不会再多想了。”
他怀中极暖,手掌也极为宽厚。我心头的阴霾骤然散去大半,不由自主地抬手搭上他的背,往他怀里挤了挤。
仿佛除他以外的事,都不再重要了。
第50章 立威
歆儿原本还为我要参与周勉婚宴而急得焦头烂额,却没想到我在宴上几乎……
歆儿原本还为我要参与周勉婚宴而急得焦头烂额,却没想到我在宴上几乎没有失礼之举,连一句不合时宜的话都没说。虽然我在溪亭中与周勉有过短暂的相会,且还被皇上逮个正着,可皇上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反而在回宫后,对我颇为体贴。
或许是就要过春节了,阖宫都弥漫着一股喜气,皇上常来永乐宫陪我,接连下了几日的鹅毛大雪也未能阻断他的脚步。
我常与皇上一同在院前煨茶看雪,不时聊聊幼年趣事,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而他默默地听着。
我知道皇上幼时过得并不快乐,许多童趣之事他可能都缺席了。
这一日,我忽然不甘寂寞,牵起皇上的手闯入雪地里,满脸欢笑地对他说,“皇上可愿同臣妾一起堆雪人?”
洁白雪花犹在纷飞,他愕然地看着我,“堆雪人?”
闵公公与歆儿一齐拎着绒衣和帽子凑过来,一边为皇上与我穿戴上一边道,“皇上、娘娘可要注意身子啊。”
我知道他俩是想阻挠我与皇上玩闹,可今日我就想任性一回,便不管不顾地蹲在了地上,戴着毛绒手套把冰雪堆在一起。
歆儿亦蹲了下来,“娘娘不可…”
我置若罔闻,一把把皇上扯下,皇上只得蹲在我身旁。我再对歆儿道,“赶紧帮忙。”
歆儿也只能听命,帮着我把周旁的雪都推过来。我与皇上合力堆起一个大大的雪球,作为雪人的身子,后又堆了个小些的,置于其上,是为雪人的头。
这雪人足有孩童般高,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头。皇上起初还有些无所适从,提醒我还怀着身子不可太过胡来,可后边最卖力的也是他。
风雪中,我笑着对皇上道,“皇上,咱们似乎还需要两根胡萝卜和树枝。”
皇上转头望向早已加入我们的闵公公,“闵奉。”
闵公公赶忙道,“奴才这就去取。”
歆儿道,“闵公公不若奴婢轻车熟路,还是让奴婢去取吧。”
我点头应允,他俩便同去了。
从暖室里骤然跑出来时自然浑身都觉得冷,可待了这么一会儿又没闲着,身上寒意反倒被驱散了,而冻红的手和裸露在外的眼口鼻也没了知觉。
我与皇上皆身披一件湖蓝色斗篷,后头带有一个绒帽,衣长将至脚踝,相对而立仿若两株古树。
皇上含笑望着我,“朕从没有堆过雪人,这是第一次。”
我却笑不出了,“臣妾知道皇上自小不爱玩闹。”
可没想到此前连一次都没有过。
皇上笑得有些无奈,“朕幼时不想惹事。”
是怕侍奉的嬷嬷嘴碎唠叨?
我道,“臣妾以为皇上若是喜欢,自会在私下里悄摸为之。”
皇上道,“朕喜欢,但朕不愿畏首畏尾地去做一件事,朕喜欢的,自然要全心全意对待,光明正大地喜欢。”
我怔了怔,又不觉笑道,“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想法,臣妾所能做的,便是陪伴皇上左右,为皇上生儿育女,开枝散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