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52)
沈清端将她心疼自己的模样瞧在眼里,却是丝毫不在意脸颊处的抽痛,只笑着握住了她的柔荑,道:“不疼。”
那声巴掌如此响亮。
怎么可能不疼?
苏荷愫总是不想与德阳县主计较,可如今瞧来她这样的人被众星捧月惯了,生了一副半点也不将别人放在眼里的性子。
她又气又恼,只替沈清端委屈道:“你明明与她好声好气地解释了,和亲一事乃由陛下定夺,与你有什么关系?”
沈清端虽能骗得过德阳县主去,却不愿对苏荷愫说假话,他敛起了笑意,如实答道:“宗亲里还有几个适龄的郡主和县主,可那南诏王子却偏偏只看上了德阳县主。”
话音甫落。
苏荷愫身形微微一颤,杏眸里凝着不敢置信:“莫非,真与你有关系?”
此刻的沈清端再不似方才那般光明磊落,璨若曜石的眸子里都卷起了些心虚之色,迫着他垂下了头。
“那南诏王子得高人谏言,只有求娶德阳县主才能稳南诏局势,才算是有价值的联姻。”
他顿了顿,将眸子里的愧色掩下,继续道:“因着这一层缘由,他不敢薄待德阳。”
如今苏荷愫算是听明白沈清端话里的言外之意了,德阳县主去南诏和亲一事当真与他脱不了关系。
德阳县主的这一巴掌,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她沉思着久久不语,身侧的沈清端却好似将心丢在了炙火中灼烤了一般,里里外外皆是惴惴不安。
他自嘲着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过薄冷无情,太过阴狠算计。”
苏荷愫不答,只反手握住了沈清端的手掌,庄重而真挚地说道:“我并不这样觉得,我也并不认为你将德阳县主送去和亲是薄冷无情的行为。陛下只有一个公主,她已成了亲。余下身份最贵重的便是德阳县主,这几年便是连我这样的闺阁之人也听过南诏的族人是何等如何骁勇善战。陛下又怎么可能用个宗室郡主随意打发了他们去?”
“用一个侄女来换南诏归顺,这笔买卖于陛下来说自然稳赚不赔。与其让县主恨她的亲舅舅,倒不如让她恨你,将来也不至于和亲之后闹出什么有损两国情谊之事。”苏荷愫又道。
这样浅显的道理,德阳县主如何不明白,不过是身陷局中,不想去明白罢了。
她的确是可怜。
只是这一巴掌之后,该还的也都还了,往后的事便与他们无甚关系了。
“我知晓你想送她去和亲,这样她便不会有机会再说出来你的身份。我想她最伤心的也是这一点,因为以她对你的心意来说,她绝无可能将序小王爷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第二个人。”苏荷愫叹道。
她先前屡屡忍受德阳县主的刁难,非但是因着她权势地位高的缘故,还有她与朱珠公主截然不同的赤子之心。
她虽跋扈,却从不做那些阴私之事。
“她于我来说,是一个知晓我身份的旧人。如今她势必要嫁去南诏,我也只能使些法子让她必须替我保守秘密,这事兴许是我对不住她,可我也只能对不住她了。”沈清端坦然地说道。
他身上背着的冤魂太沉太重,几乎压得他踹不过气来。
正如苏山那日所说的一般,情爱一事太过虚无缥缈,他必须让德阳为他守口如瓶。
“罢了,往后与我们也再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愿她去南诏和亲后能与那王子琴瑟和鸣。战事不起,两边的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苏荷愫如此说道。
沈清端心间淌过些暖流。
往日里他只觉得苏荷愫不太爱听朝政之事,却从未想过她虽囿于一方内宅之中,却有如此开阔的心胸与眼光。
可见圣贤书上的那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是半点也没有说错。
沈清端凝神朝着苏荷愫望去,缱绻的目光里尽是未尽的情意。
他的妻非但懂他。
只怕哪一日去官场上做个清流文臣,也比如今朝政上那些尸位素餐的迂腐士大夫要好上许多。
作者有话说:
大年初一还在医院的苦谁懂。
明天可以日6了
第35章 谢宴
经了上一回德阳县主的事后, 沈清端如今待苏荷愫是越发黏腻,整日连书房也不去,只时时刻刻地伴在她左右, 不是搂着便是抱着。
连一旁伺候的碧窕等人都看不过眼去, 只在私底下偷偷议论了一通。
她们道, 第一眼见姑爷时还以为是个刻板端正之人,谁成想情热时竟这般令人肉麻。
只是如今苏荷愫的肚子月份越发沉了,吃食上便挑剔的厉害, 往日里爱吃的羊肉嫌膻,鱼肉嫌腥,猪肉嫌味重, 倒是炖的酥软的鹿肉吃了几块。
可仅仅也只是尝个几块罢了,吃进去的大多东西都要原封不动的吐出来。
康嬷嬷与任嬷嬷惯会伺候这等初初有孕的小娘子, 见那厨娘抓耳挠腮地不知该做些什么吃食, 便将前几日酿好的酸梅酱倒在了今日的白切肉之上。
那肉挑的也是精瘦相当的黑猪肉,拿葱姜香料熬煮过去腥,立在厨房外的人都能闻到扑鼻的香味。
厨娘的刀工极佳, 切了满满一盘, 配着苏荷愫平日里最爱的牛乳羹,再有几个清口的小菜, 摆了食盒后送到新房。
苏荷愫却连正眼也不瞧, 一闻到那刺鼻的肉香,便由绿韵搀扶着走到木桶旁吐了起来。
她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晨起至今只喝了杯花果茶,是以吐出来的不过是些酸水罢了。
只她连着吐了好几日, 如今面色苍白的吓人, 身形瞧着也消瘦了几分。
沈清端担心的不得了, 他从前并不知晓女子有孕要受这般苦楚,心里盼着儿女成双的念头也淡了下去。
生这一个就够了,不必让她再受一回苦楚。
苏荷愫吐完,便颤颤巍巍地往绿韵身上倒去,沈清端忙走过去将她搂在了怀里,恰逢康嬷嬷端着酸梅酱走进了上房。
他便着急忙慌地问道:“嬷嬷可有什么好法子?”
康嬷嬷将拿食盒打开,在那热气腾腾的白切肉上浇了酸梅酱,方才笑吟吟地回道:“妇人都有这一遭,姑爷不必担心。”
沈清端却是放心不下,派小五去将陆让寻了过来,由他诊过脉,言明其中利害后才放下了心。
因着苏荷愫孕吐这般严重,举家搬去那五进宅子的计划也推迟了些时日。只是如今的沈宅再不能拿来生产,否则到时连稳婆们也没地方住。
陈氏先是听说了幼女孕吐严重一事,催着苏景言将那些酸溜溜的青梅与酸蜜饯带来了沈宅,仔细地嘱咐了苏荷愫一遍后才许他回府。
趁着他未离去前,康嬷嬷则悄悄拦住了他,将如今搬不了家的窘境说了,苏景言应道:“待愫儿胎坐稳了,我便让小厮来帮你们搬家。”
出了五月。
苏荷愫的孕吐才好了大半,如今格外嗜酸,连平素最爱喝的牛乳羹里都要舀上一勺酸梅酱。
如今她身子好些了,苏景言便派了好些健壮的小厮过沈府来替他们搬家,劳累了两日,总算是举家搬进了新宅里。
方才搬进去,苏山便派人送来了新描金的“沈府”二字门匾,一应家具器物则早已妥当安排好。
正门所对的是待人接客的花厅,里头摆着一架插屏,插屏前后都摆着一色紫檀木太师椅,以备男女不得同席一说。
花厅左侧的回廊绕过两处角门便是曾氏所居的明堂,明堂里布局清雅宽敞,一过二门便能觑见庭院内青翠茂密的竹林,以及几座奇峻闘峭的假山丛。
廊庑拐角处还挂着些喜庆的红色的灯笼,恰应了沈府如今的乔迁之喜。
康嬷嬷去人牙子那儿买了好些丫鬟婆子,如今曾氏身边除了白荷外,还有十二个丫鬟伺候着,一应份例皆走公中。
花厅右侧走上一段路则到了苏荷愫与沈清端所居的枫鸣院,这院门乃是沈清端亲笔所题,苏荷愫只笑了声:“与我闺阁里的院子十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