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23)
沈清端不答。
陆让回头去瞧他,见他神色凝结,人虽陪着自己在外头吹冷风,心却时时刻刻地记挂着里头那位貌美的小娘子。
他揶揄道:“好你个沈清端,我从前倒是没瞧出来你是个重色忘友之徒。”
沈清端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陆让也收起了调笑之色,望着沈家庭院里那棵被风吹得枝叶飘荡的古树,几乎能感同身受好友此刻心间的踟蹰与怅然。
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丢了性命,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了格外珍视的人。
实在是不巧。
夜色寂寂。
呼啸的冷风裹着些虫鸣烟火之声,吹起沈清端单薄的衣衫,他却半点也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口处灼烫得不像话。
隔了不知多久,才响起一道悠远又怅惘的声音。
他说:“陆让,我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去爱人吗?”
*
里屋内。
康嬷嬷正耳提面命地教训苏荷愫,往后的吃食要更加小心,不可再这般小孩子心性。
提到沈清端,康嬷嬷也叹道:“姑爷这般爱重夫人,夫人也该爱惜自己,莫辜负姑爷的一片情意。”
苏荷愫的双颊又烧了起来,她素来将康嬷嬷的话奉为圣旨,听得此话后便含羞带怯地问道:“嬷嬷也觉得夫君十分爱重我?”
康嬷嬷未料到苏荷愫会有此问,当即便脱口而出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话音甫落。
苏荷愫便一股脑地钻进了被衾之中,任凭康嬷嬷怎么唤她都不肯伸出头来。
*
自那夜过后,沈清端与苏荷愫之间的关系似是有些不大一样了。
白日里还好些,每每到了晌午用膳时,苏荷愫一反常态的拘谨,即便是康嬷嬷休息时,她也守着规矩礼仪,一副娴静闺秀的清丽模样。
到了晚膳时分,苏荷愫还会净手后替沈清端布菜拆骨,将那去了骨的肉送到沈清端的嘴里。
沈清端坦坦荡荡地受下,面上瞧着气定神闲,可立在他后头伺候的莲心却偷偷与绿韵说:“姑爷的耳朵根都红了。”
绿韵还记挂着陈氏交给她的暖酒,只是瞧着她家夫人与姑爷渐渐黏腻起来的氛围,又怕这暖酒会弄巧成拙,便暂时按兵不动。
不巧的是年头将近时,苏月雪递来了信,说涵姐儿病了,她恐是不能来苏家为妹妹闹新年了。
苏荷愫听罢也替涵姐儿揪心不已,这般年岁的小孩儿最易夭折,且陈氏这两日也进宫去陪贵妃说话解闷,长姐一时定是寻不到人来倚靠。
她想去徐家瞧瞧长姐和涵姐儿,可又打从心底里恶心徐致这号人物。
思来想去,苏荷愫便只得与沈清端说了这等难言之隐,连那日在徐家换衣时瞧见的人影也统统说了。
沈清端情绪内敛,听罢便温声安慰了苏荷愫几句,私下里却将徐致这人的生平事迹都寻了出来,只想着该如何教训这色胆包天的“连襟”一番。
三日后。
沈清端与苏荷愫登了徐家的门,因沈清端如今只是个秀才,是以徐夫人和徐老太太并未唤人在门前迎接,倒是苏月雪的贴身大丫鬟秋竹正立在廊道上。
她遥遥地瞧见苏荷愫的身姿后,便迎上前道:“三姑奶奶。”
又对沈清端行了个福礼:“奴婢见过三姑爷。”
见秋竹面有惊惶之色,苏荷愫便着急地问道:“涵姐儿怎么了?”
提到涵姐儿,秋竹方才还算稳得住的脸色立时煞白了起来,话音里也带上了两分哭腔:“大小姐昨夜惊厥了两回了,瞧着怕是不大好。”
苏荷愫心急如焚,当即便要跟着秋竹往后院里走去。
只是身后立着的沈清端却拉住了她的衣袖,待她回身后,才说道:“我去寻陆让。”
陆让医术了得,于儿科上也有几分精进之处。苏荷愫听后便红了眼眶,意欲落泪时却被沈清端攥住了柔荑。
他往上又捏了捏苏荷愫的皓腕,璨若曜石的眸子里蓄着担忧之意,他说:“我稍后就回来,若是有什么人欺负了你,就用它护住你自己。”
说话间,苏荷愫的袖口里已被沈清端塞进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苏荷愫收起了星星点点的泪意,郑重地“嗯”了一声,旋即目送着沈清端离去。
即便是他此刻有意加快了步伐,可走起路来的身姿依旧清濯其华,如诗如画,叫人移不开视线去。
苏荷愫立在廊道上站了许久,心里不免的又生出几分庆幸来,她未出嫁前有爹娘兄姐护住周全,出嫁后又有沈清端这般稳妥的人可倚靠。
老天实在是待她不薄。
愿她这点福气能庇护住涵姐儿,让涵姐儿化险为夷。
“走吧,去姐姐院子里。”苏荷愫拢回思绪,回身与秋竹说道。
身后的绿韵、碧窕等人也不敢拖沓,搀着苏荷愫往后院里走去。
涵姐儿此番的确是病的凶险,连徐致也将外头的事儿撂在一旁,整日里宿在松涛苑内,时不时便去陪涵姐儿说说话。
苏月雪则几乎夜夜伴着涵姐儿,已是这般空熬了好几日,累得眼下乌青一片,人也憔悴了许多。
苏荷愫瞧见她这幅形容枯槁的模样,怎么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泣着泪道:“长姐可别熬坏身子,涵姐儿都靠着你呢。”
苏月雪捏了捏苏荷愫的皓腕,趴在她的肩头兀自痛哭了一阵。
一时间,徐老太太院里的霜降走出了松涛苑,瞧见苏荷愫的身影后先蹲着身子行了礼,而后才说:“大奶奶,老太太问起大小姐,今日可吃得下饭食了?”
苏月雪忙拭了泪,挤出一抹笑对霜降说道:“方才用了一碗米汤,已是睡下了。”
霜降也松了口气,见苏月雪如此憔悴的模样,便叹道:“大奶奶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送走霜降后,苏月雪才支开了伺候她的丫鬟,攥着苏荷愫的皓腕将涵姐儿的病症说与了她听。
起先只是高热不退,请了个大夫来也说一剂清热解毒的药便能痊愈,可照着那药方喝了几贴却无甚效用。
徐老太太便只得去宫里将专攻儿科的章太医给请了过来,只可惜章太医也瞧不出个什么来,只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仔细将养着就是了。
陈氏送来的药材都是大补之物,因怕涵姐儿虚不受补,只敢切一点人参片做药引,喝下去后涵姐儿反而病症更凶险了几分。
“你姐夫也急坏了,到处去寻名医,听说有个叫陆神医的人,对于孩童的病症最为精道,只可惜咱们没有认识他的门路。”苏月雪嗟叹道。
苏荷愫瞧着长姐瘦成了竹竿的身子,便轻声道:“长姐别急,那陆神医就在来为涵姐儿看诊的路上了。”
倏地,苏月雪便扬起了错愕的眸子,不敢置信地问道:“愫儿,此话可当真?”
苏荷愫还来不及回话时,外头已响起了徐致的说话声。
苏月雪立时便要往外头去迎徐致,可在走出内寝时,还是不忘与苏荷愫轻声说道:“昨日我去瞧涵姐儿的时候,瞧见她那处长了些东西。”
她说话时面色沉凝的可怕,且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
苏荷愫已听出了长姐话中的言外之意,心内震惊不已,要想再细问之时,徐致已缓步走了进来。
第20章 、怒意
徐致在廊道上立着的片刻里已听见了妻妹如莺似啼的软糯嗓音,似春日里拂动人心的细柳,又似冰雪结融时的脉脉暖阳。
这等销.魂的嗓音,再配上妻妹出尘绝艳的容貌,清丽婀娜的身姿,行那事时的滋味又该多么令人不知餍足。
那穷秀才沈清端倒真是好福气。
不像他只得娶个貌若无盐的苏月雪,若不是绿枝还算知情知趣,这沉闷的日子他连一日都过不下去。
里头的苏月雪已低声与苏荷愫密语了起来,因怕她说出什么不堪的话语来,徐致便提脚走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