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43)
她不解,只当他不愿配合,便要收臂。
“啪。”纤腕被捉住。
魏玘收指,拢紧她一截窄腕,径直挪开了她的手。
他低声道:“笨。”
下一刻,长指挪动,将阿萝的手牵往面庞。
她触到一片柔软、微凉,颤了刹那,便有温热、濡淡的气息,悉数汇于指尖。
魏玘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当碰此处。”
他沉声,嗓音微干,又道:“你碰喉口,如何记住唇形?”
阿萝眨眸,想自己许是记错,轻轻哦了一声。
她道:“那你再说一回。”
魏玘又不说话,只望阿萝,用那双黝黑、浓沉的眼,无言地凝着。
他看见,阿萝的唇在动,像两瓣丰盈的软桃,一翕一开,似在说些什么。可他一个字也不曾听见,似被她的指尖烫过喉头、灼伤双耳。
教她越语,确是他真心所致。
昨夜,与周文成相谈后,他切实想过放手。他想,是他将阿萝带出小院,在放她离开之前,总要教她什么,以应往后生活,也不算他亏欠。
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本该克制心念,不日后放她离开。
可她凝视他、触碰他时,他却希望——此后余生,她只注视他一人,在意他一人。
是她非要招惹他。这不是他的过错。
“你怎么了?”阿萝道。
她不知魏玘所想,又看他沉默良久,对此越发茫然。
终于,魏玘敛神,道:“无事。”
“我说,你学。”
阿萝颔首,静默待他,便听他道:【魏玘。】
——这与方才读音不同。
阿萝听出异样,低头看书,又抬头,道:“你没有说错吗?”
魏玘道:“换了。这是本王的名讳。”
阿萝轻轻哦了一声,道:“可我想先学自己的名字。”
魏玘眯目看她,压迫感又往外逼。
阿萝抿唇,掀起睫帘,不甘示弱地盯他,倔强又纯稚。
她最不喜欢魏玘胡乱逼人。方才念错东字,她已经看过他笑、讨过他欢心了,他若守信用,自不会以此为由、苛待蒙蚩。
况且,是他主张依书来学,眼下突然变卦,她又没做错什么。
相遇之初,她慑于魏玘的气势,对他心有畏惧。后来,她视他为好朋友,对他真心相待。而如今,她对他没了好感,态度也强硬不少。
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锋芒迸发。
最终,魏玘冷了脸,松开掌间的手腕,只道:“下回教。”
阿萝眨眸,不说话,也不求他。
倒是各退一步——他没说不教她的名字,她也没说不学他的名字。
恰在此刻,有足音迅速接近。
阿萝循声望去,便看川连趋步而来,在不远处立定作礼。
川连道:“殿下。”
魏玘蹙眉,又松,道:“知道了。”
他拂掌,将《广韵》推向阿萝,指尖叩打,击出一声脆响。
很快,一位男子来到殿下,向案间二人行礼。此人着了石青袍衫,绣有银丝竹枝纹。阿萝曾在书里见过这等服饰,属于越国文官。
魏玘起身,捉过外袍,随意披上。
他与阿萝道:“此人乃王府长史,聂若山。本王有事,暂且由他教你。”
阿萝点头,道:“好的。”
于她而言,不论先生是谁,她都会认真对待、好好学习。
魏玘嗯了一声,离开主位,受川连跟随,向大成殿外走去。
眼看二人渐行渐远,阿萝发现,另有三名宿卫上前,列于殿下廊柱之间,似在戍守。
“娘子。”有人忽道。
阿萝回首,便见聂若山已来到案边,对她拱手而笑,模样斯文。
“聂某定会潜心教学。若有不足,望娘子海涵。”
……
魏玘负手,迈出大成殿。川连跟随其后,并未立刻开口。
二人行路,穿过游廊,来到寻香阁附近的小门。由于阿萝不在,此处已闲置无人,唯有仆役定时前来洒扫,此刻正杳无人烟。
魏玘入院,信步丛草中,目光低扫,漫不经心。
“说吧。”他道。
川连称是,只道:“禀殿下,秦陆处已有所进展。”
“据他交代,松香茶寮乃太子党羽密联所在,以玉佩为信物,印证彼此身份。他自称,曾在松香茶寮听过一则秘闻,想借此求殿下留他一条性命。”
魏玘冷笑一声,并未言语。
川连见状,心下对魏玘的态度明了半分。秦陆道貌岸然,明知陈广原尤好女色、卑劣无耻,还将阿萝引向其处,确实可诛。
只是,若秦陆当真知晓关键,理当于他交代之后,再行处置。
他知魏玘喜爱阿萝,又曾见魏玘为阿萝打乱布局、自弃筹码,不由心生忧虑,担心魏玘又会冲动行事,便打了腹稿,张口要劝。
却听魏玘道:“先留着他。”
“至于留他多久,待本王亲自问过再定。”
川连宽慰,抱拳,道:“殿下英明。”
魏玘睨他一眼。
川连背寒,忙改口,道:“听凭殿下吩咐。”
魏玘又道:“蒙蚩可有消息?”
川连闻言,顿时敛神,面露难色。
魏玘步伐一顿,立于寻香阁外。
他回身,看川连,沉着道:“有何难处?”
川连默了须臾,这才道:“属下正要向殿下禀报此事。”
“据宿卫来报,蒙蚩其人,在蒙寨全无音讯。宿卫往蒙寨周边探寻,连带鱼、柴、甘三寨,从不曾有人得过他消息。”
“就像是……”
“像是如何?”
“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他踪迹。”
作者有话说:
为了区分越语和巫语,女鹅在场的时候,巫语用双引号,越语用黑括号~女鹅不在场的时候,大家应该都能分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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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池中鲤
魏玘听罢, 眉关紧蹙。
他记得,蒙蚩早知自己要走, 却不告知阿萝, 只对其揠苗助长,又在离去时号称远行,自此杳无音讯——照这样看,寻找蒙蚩必会困难重重。
可他并未料到, 有人存心隐瞒, 不愿暴露蒙蚩行踪。
他不多言, 只道:“继续。”
川连称是,道:“按说蒙蚩出身蒙寨, 再不济,也该名列族谱、有迹可循。”
“可宿卫回报,族谱查无此人。之后, 宿卫又循百兽奔走、地动山摇之象, 向前追溯,却只得知,彼时, 蒙寨并无婴孩诞生。”
闻及此, 魏玘双目一眯。
徒有异象,而无婴孩——这说明,阿萝并非蒙寨中人。
若蒙蚩与阿萝同出蒙寨,互相庇护也无可厚非。可二人出身不同,蒙蚩怎知阿萝身负孽力, 又为何只照顾她五年、就销声匿迹?
他不语, 默立原处, 略作思忖。
川连不禁面露忧色。
他心知, 阿萝的身世并不简单,真要细探,恐会耽误魏玘夺嫡大业。于忠,他应依贵主吩咐行事;于诚,他又当劝魏玘罢手。
一时间,他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对此,魏玘并非没有觉察,却置若罔闻,只道:“可曾找过辛朗?”
此话一出,川连便知,魏玘决心要查。
他暗叹,道:“如殿下先前吩咐,已有宿卫前往王城、寻巫疆少主。”
——王城是巫疆的中心,王室辛寨坐落彼处。
魏玘道:“告知辛朗,阿萝思念蒙蚩、积郁成疾。若有音讯,且透露一二。”
阿萝于辛朗,虽然意义未明,但远比肃王的名号更具分量。肃王府中人查不出的,换作阿萝的名头,兴许会有进展与突破。
川连不知内情,先是一怔,才低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