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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24)

作者:遗珠 阅读记录

“子玉今日有重要的客人。你放心,我不会出去添乱的,要走也是之后的事。”

秦陆长叹一声,道:“不单是今日。”

“往后,不论你究竟想去哪里,都不能离开肃王府了。”

阿萝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抬头,看向秦陆,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秦陆扫视左右,不见人影,便蹲下身,与她并肩同高。

“阿萝娘子,你有所不知。肃王殿下吩咐王府中人,对你严加看守,让你寸步不离肃王府,甚至在上京城内销声匿迹。”

此话一出,宛如耳畔轰雷,劈得阿萝怔在原地。

“你、你是说……”

——是魏玘要关住她、藏起她?

秦陆无声颔首。

阿萝五指一攥,驳道:“你骗人。”

是魏玘带她离开小院、来到上京,也是魏玘送她礼物、告诉她外头的事。他已经领她走向这天下,怎还会再将她困在这里?

“子玉他……虽然有些凶,但他待我很好,不会这样对我。”

秦陆蹙眉,正要再说,却见不远处有典军走来,顿时变了脸色。

他仓促道:“我该走了。”

“阿萝娘子不妨自行尝试,看看今日过后究竟能否外出。”

“肃王殿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得泄露此事,我也不例外。今日你我谈话,还请阿萝娘子权当没有发生。信与不信,只凭娘子心意。”

言罢,秦陆起身,作若无其事貌,寻小径快步离开。

留下阿萝一人滞凝原处,睖睁出神。

……

回到寻香阁后,阿萝心不在焉。

药草已经采齐,只需继续缝制,不日就能完成香囊。可她望着针线,却聚不起精神。

对秦陆所言,她并不相信,也无法相信。但秦陆帮过她数次,总归不像是坏人。两股念头就此拉扯她,比石头还沉,似要将她扯成两半。

到最后,在阿萝心里,终归还是魏玘占了上风。

她暗自拿定主意,待到明日,就请杜松领她逛逛上京,证明秦陆确实在骗人。

如此想,阿萝稳住情绪,继续缝制香囊。

是夜已深,灯影如豆,青蛇沉眠。

阿萝坐于案前,一手执针,熟稔穿梭,似能将烛光织入金缕丝中。

不知觉间,屋外有人踏月而来。

鱼杏儿的声音忽然响起:“奴婢杏儿,参见肃王殿下。”

——无人应答。

阿萝不由抬首,望向阁外,只见人影颀长,受两名仆从跟随,来到门前。

“吱呀。”木门被推开。

魏玘只身入内,玄袍几与漆夜同色。

阿萝一讶,下意识眺向窗景,确认时辰已晚后,道:“子玉,你怎么来了?”

魏玘不答话。

他抵达阿萝旁侧,勾来木椅,沉身一坐。

阿萝不解,仔细瞧去,才发觉他眉宇冷蹙,薄唇微绷,几能将满室烛光裁成冰棱。

她道:“你不高兴吗?”

魏玘仍不答话,先瞥她一眼,又转目,凝向案前的香囊。

他抬颌,向其示意道:“给我的?”

阿萝点头。

魏玘扯动唇角,只道:“好些了。”

——什么好些了?

阿萝没听懂,又怕自己惹魏玘动怒,一时不敢追问。

她发觉,自打来了上京,魏玘不悦的次数变得更多了,无论何时,他都沉着一张脸。尽管他平时也总是如此,但隐约之间,她能觉察到二者的不同。

发觉阿萝的打量,魏玘眼帘一抬,与她视线相对。

他道:“有话要说?”

阿萝点点头,倾身,向他靠近一些,道:“子玉,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若我像上回那般看着你,会让你好受吗?”

魏玘闻言,眉峰上挑。

他锁目,注视她,探入那双清澈的杏眼,又往下走,降在她白玉似的颊、樱桃似的唇。

最后,他又低头,径自低笑一声。

“就没点别的用处?”

提及用处,阿萝神情微凝。

鱼杏儿的话突然重现耳畔——他待你好,只是因为你有用处。

按理说,她本不会想起这些。可秦陆才与她说过许多,连着曾经的纷扰也不受控制。

她下意识看向魏玘,但没能对上他的双眼,只看见他低垂的头颈,与懒怠的身姿。可若她真能望见魏玘的眼眸,一时却也不知,自己到底想在里头发现什么。

莫名地,阿萝的心口又一次发紧。

她收拢手指,勉力稳住精神,正筹措言语时,魏玘的后话已随之而来。

“给本王唱个曲儿吧。”

……

送离魏玘时,已是深夜。

阿萝合上木门,本要往屋里走,竟觉双足生根、动弹不得。

之前,于她唱曲全程,魏玘一语未发。他背靠木椅、闭着双眼,唯独在她心神散乱、中途错了调时,才眼风低扫、睨她一记。

阿萝弄不懂他那一眼背后的含义,只觉四肢发凉、指掌渐冷。

前夜、今日,她都遇见好多人、听过好多话。那些声音本该与她所见不同,但此时此刻,如似月影挪移,渐渐交缠重叠。

阿萝心乱如麻,不自觉间,已抚上门板、略加按压。

“吱呀。”又是一声长响。

而在这长响之后,是鱼杏儿凉薄的嘲笑。

“阿姐,你现在知道了。”

她的话音冷如冰锥,隔着一扇门,直直刺向阿萝。

“于肃王而言,你的用处就是唱曲。”

作者有话说:

感觉我每次都很用心起标题,不知道宝宝们有没有发觉每个标题背后的意思。

第19章 南柯梦

阿萝滞在原地,越觉凝涩。

如是从前,对此等说辞,她定会不假思索地反驳。可适才,她已亲耳听见——用处二字,系由魏玘脱口而出,并非旁人逼迫。

阿萝僵立,摇摆良久,才道:“我不唱曲,他也待我很好。”

来到肃王府后,她唯独在今夜唱过歌谣。那么,魏玘平时赠她的礼物应与唱曲无关。

鱼杏儿听罢,又笑一声。

阿萝看见,她立于阁前廊下,身影似被月光抽成细条,映上门扉,仿若毒蛇。

只听她又道:“那说明,你于肃王,还有唱曲之外的其他用处。”

阿萝呼吸收窒,连连摇头:“不是的。”

“我和子玉……是好朋友。我愿意帮助他,他也愿意帮助我。”

“好朋友?”鱼杏儿惊讶。

“好阿姐,对不住,原是我想错了。”

“肃王是越国皇帝的次子,哪怕是巫王见了他,也要依照越礼、跪地叩拜。我本以为,如他一般显贵之人,定不可能与你我这等平民成为朋友。”

“对了。”鱼杏儿话锋陡转。

“昨日,我在陈家丞身上看到一件藏青银纹襕袍,不知被谁缝补多次。听家丞说,那是肃王弃如敝屣的旧衣,瞧也不瞧,随手就赏给他了。”

“我还当那是阿姐的心意。现在看来,既然你与肃王是朋友,那件襕袍应当与你无关吧?”

阿萝默然以应。

隐约之间,她的掌心疼得难受。

她低头,抹去睫间的泪,摊平手掌,竟看见三五道印痕,宛如月牙镌刻。

门扉那头,鱼杏儿的声音仍在继续——

“阿姐,你我是同族,我说这些是为了你好。”

“你不会把我说的话告诉旁人吧?良善如你,我信你不会害我。”

阿萝不回话,扭头就走。

……

这夜,阿萝辗转反侧。

她头一回感觉,上京的春夜竟然这么冷,冰风如针,能穿破紧闭的门窗,直往人骨髓里刺,冻得她蜷紧身躯、仍毫无作用。

阿莱躺在枕边,与小主人头首相依。

以前,若是睡不着,阿萝会和阿莱聊天,或说她读书的收获,抑或说与蒙蚩的趣事。虽然阿莱是蛇,给不了任何回应,但她依然感到快乐。

可现在,阿萝丝毫不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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