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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135)

作者:遗珠 阅读记录

阿萝不知道,更无暇思考。

四下无人。她强迫自己冷静,只有一个念头在心里打转。

——逃。

不能被困在这里,更不能任人宰割。

她的袖间插着腰刀,是她离府前特意准备的,尚且可以派上用场。她摸索着,竭尽全力,摆弄别扭、绵软的手指,试图摘出刀柄。

可怕的静寂里,每一分努力都格外漫长。

阿萝咬紧口中的绵布,逼迫自己,将欲出的泪水堵回眸里。

终于,木柄轻轻掉落。她感到掌心微微一重,似是腰刀被她摘下、托于手中。

“簌簌。”洞外有人接近。

阿萝一惊,连忙攥紧木柄、推回袖里,作出若无其事的情态。

可她的身子发着颤,近乎本能,难以抑制——她做不到彻底的冷静,只能强压心神。

那人迎火而来,左眼的刀疤狰狞而凶恶。他走到她面前,蹲身而下,两臂搭在膝间,眯起双目瞧她,不知是否发觉她异样。

阿萝屏住呼吸,佯装不知。

顷刻后,那人笑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乍一听来,他似是以为她太过害怕、才会浑身发颤,并未觉察她心绪。

可阿萝来不及庆幸,便听他后话钻入耳骨,令人毛骨悚然——

“你说,我是该叫你辛萝,还是该叫你小妖女?”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蹈隙瑕

人声抛落。阿萝背脊一僵。

凉意倏而降临, 自指尖蹿往心脉,仿佛无形的巨手, 紧紧攫住她脏腑。

她听出来了:面前的男子对她了如指掌, 不仅知晓她王室血脉,还深谙那则灾星的箴言。

他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这一切?究竟想利用她得到什么?

无数疑问翻涌脑内,凝练为鞭,狠狠笞打着她。

阿萝收紧五指, 剜入掌侧与刀柄, 借助刺骨的痛感, 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忽然记起,在自台山返回上京的那一夜, 曾有巫王铁卫提剑而来,受她生父旨意,欲夺她性命, 对王室的污点斩草除根。

这名刀疤男子会否也是如此?

有了眉目, 阿萝心神渐稳。她眨眸,任泪水淌落,灌出两汪清明, 对上男子的视线。

男子咧嘴笑开, 向阿萝伸手,摘去她口中的布团。

阿萝的眸光纹丝不移。她喘了须臾,待到空气流入肺脏,才掷出第一句话——

“你是谁?”

她并没有喊救命,因为求救无用。

初醒后, 她观察周遭环境, 大致猜出自己位处青岩山上、洞穴之中。

青岩山雄奇巍峨, 密林复杂, 人迹更是寥寥无几。对方能将她绑来这里,约是熟悉地形,绕开了驻扎于山腰的燕南军。

倘若贸然呼救,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激怒对方、招来皮肉之苦。

既然如此,不如探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壁与歹徒小心周旋,一壁伺机而动、尽力脱身。

听见阿萝的提问,男人搓动手掌,视线流连,赞许似地扫过她眉眼。

“果然是个好女郎。”他道。

他早就知道,阿萝不会主动呼救。

在他眼前,她娇弱、纤薄,泉似的双眸满溢清泪。可她的眼瞳亮得极了,萃着出奇的倔强与镇定,并非堪折的桃花,而是坚韧的芦苇。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能依据自身处境,作出最适宜的行动。

——如今是,从前亦然。

男子露出满意的狞笑:“作为奖励,我让你听个明白。”

他起身,庞大的阴影霎时打落,剖白随之而来:“我叫柴荣,是曾经看守你的巫王铁卫。”

此话既出,阿萝暗道果然。

她心中波澜四起,回忆从前所读,飞快作出推断,想柴荣绑她,许是要像书里那般,以她为人质,向巫疆王室讨些好处。

可这样似乎也不对。身为巫王铁卫,柴荣应当清楚,巫王从来不在乎她,只想除她而后快。

阿萝思绪万千,一时不得其解。

尚不待她想出其它可能,先听柴荣朗声大笑、哂意尽显。

“别猜了。”他道,“我与巫王再无关联。”

“我如今听命于大越的太子殿下,岂是巫王所能企及?你我说话时,那封写有神女神迹、妖女真相的密信,已在送回东宫的路上。”

——太子。妖女。东宫。

阿萝的耳畔嗡地一炸,冷静立时崩塌。

这名绑架她至此、知晓她灾星过往的男子,是魏玘敌人的手下,更撕开她与魏玘小心藏起的所有秘密,令其暴露于敌人眼中。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错愕、惊慌与恐惧交织,拧成飓风,向阿萝席卷而过,剥夺她浑身的气力。

“咣当。”

腰刀脱出手指,掉落在地。

听见动静,柴荣眉头一挑,发现了阿萝身后的腰刀。

趁阿萝失神,他拾起小腰刀,握于手中观察,轻轻啧了一声:“想不到你还带着这个玩意。我就该自上而下……好好搜一搜你这副身子。”

——身子二字,刻意咬得极重。

柴荣扯动嘴角,可怖的刀疤因笑意而扭曲。

他握住腰刀,再度俯身,抓住阿萝的头发,将她自地上提至面前。

阿萝失魂落魄,一时无力反抗。她双眸无光,不愿瞧那令人厌恶的面庞,便低垂长睫,颤抖的泪珠顷刻滑落、碎成万缕千丝。

柴荣靠近她,见她容神凄楚,舔了舔干皱的嘴。

“你和肃王的事,不少人都瞧见了。”

他边说,游走的视线侵略不休:“看他对你万般疼爱的模样,想是早就破了你的身、被你这妖女伺候得爽利十足吧?”

未等阿萝回答,柴荣手臂前顶,让她靠上洞壁、与他相对。

“可惜。”他叹道,“我原能做你头一个男人。”

隐约听出危险,阿萝指尖一颤,勉强匀回心神,下意识蜷向后方。

见她如此,柴荣的眼里怒意喷薄。他紧紧锁视着她,像要穿透她,去看另一个恨极的人。

他咬牙切齿道:“放心。”

“多亏你的好阿兄,我再也无法与你共赴极乐。”

当年,柴荣对阿萝心生歹念,受辛朗撞破,一路逃入密林之中。甩脱辛朗后,他沾沾自喜,被藤蔓绊倒,意外摔至石上,从此伤及外肾。

阿萝对此毫不知情,听得一知半解。

可她本也不在乎,只动指,刮过硬实的石壁,往掌心收攥,像要抓住最后一缕魂魄。

“你想要什么?”她嗓音紧绷,压不住哭腔。

柴荣笑道:“钱。”

“既然此生再难快活,我只想要钱。”

他低首,不再看阿萝,转而把玩她的腰刀:“破坏孤幼庄是一笔,肃王赎金又是一笔。”

“至于将你身世告知太子殿下……”

他动作一滞,看向阿萝,笑意阴恻恻的:“倒是我不求回报、只图有趣。”

“巫疆的王室诞生妖女,这妖女还与大越的肃王渊源颇深,乃是肃王心尖宠、掌上娇——这些事,若要太子殿下知晓,会发生什么?”

至此,柴荣似是来了兴致,率先放声大笑。

“有趣!”他近乎癫狂,“辛朗啊辛朗,你怕是从未想过,你珍爱的胞妹也会落于我手!”

柴荣笑过便罢,顿住心神,瞰向瑟缩、颤栗的少女。

她依然柔弱、青稚,白皙的双颊血色尽失,比起先前,更像雨打的牡丹、濯枝的败桃。这让他失去兴味,更喜她那番烈女的姿态。

他咂嘴,百无聊赖般,将腰刀抽拔出鞘。

“肃王未必会亲自来赎你。”

阿萝泪光一摇,紧咬下唇,没有答话。

柴荣见状,找到了取乐的办法。

他视线散漫,勾勒铁刃的冷光,话语絮絮不断:“我侍奉过巫王,也伺候过大越的太子。”

“在这帮王室身边,我呆了许多年,最清楚他们什么德行。”

他翻腕,竖起刀尖,眯目瞧过去,又道:“但凡危及了王室的利益,他们定会优先自保,将旁人、手足、亲缘弃之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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