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43)
宽敞的白玉石宫道上,两人身着官服,并肩而行。
瑞王瞥了眼他垂在身侧的左臂,脸上有些不满:“我知道我这个父亲做的不称职,可上阵父子兵,若无我的助力,你要做的事成不了。”
“若我不帮你,你也只能一辈子做个仰人鼻息的闲散王爷。”萧霁瑾将话挑明了,不顾瑞王的脸色道,“条件。”
“成事之后,本王为太上皇,统儿为皇太子,但要把他放在本王和王妃膝下教养。”瑞王半白的胡须被秋风吹的微微颤动,“其他的我不管你,你想为盛家女疯,就继续疯去罢。”
萧霁瑾道:“瑞王算盘打得真好,早早就把大颂朝的血脉攥在手里。”
“你若信不过我,到时我可在百官面前立誓。”瑞王道,“这些日后再谈也不迟,当务之急是稳住梁相,让他心甘情愿为你效力,你知道该怎么做。”
萧霁瑾自然知道,只需把梁语心接回府,许她皇后之位,对她恩宠不断,梁相自然会归顺。
可盛姝……
他的手指攥紧:“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教我。”
“为表诚意,我会向陛下请旨,封你为瑞王世子,”瑞王道,“谁是皇后我不管,但谁是世子妃,你心中有数。”
有朝臣看到他们,开始上前相迎,瑞王神色和缓了些:“我这有上好的疮药,回头让人给你送去,你那手臂好生治治。”
当着众人的面,萧霁瑾道:“谢过王爷。”
瑞王心口微凉,他到底不肯认他这个父亲。
申时,萧霁瑾办完公务,早早乘车回府,一路上还买了许多糕点蜜饯。
他拎着那些东西进了府,立即有伶俐些的侍女来报:“大人,夫人正在枫园赏枫。”
萧霁瑾便没回院子,径直去了枫园。
盛姝站在枫树林中,正在想着离开的事,突然听到有人唤她。
转过身去,就见萧霁瑾一身朱色朝服,内衬白花罗中单,脸带笑意朝她走来。
盛姝站在原地,没有如从前一般,叫着夫君向他走去。
萧霁瑾大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唔,不算凉。”
“有浣青照顾我,”盛姝抽回手,又看向他的左臂,“还疼吗?”
萧霁瑾脸上的笑收敛了些:“已经结痂了,但稍有动作就会疼痛不止。”
盛姝问:“真的无法医治吗?”
萧霁瑾毕竟是为她而伤,若能痊愈再好不过,这样她就可以毫无负累地离开。
萧霁瑾揽住她的腰:“姝儿是在嫌弃我这个残废?”
两人贴得太近,让盛姝很不舒服,她偏过脸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霁瑾握住她的手,带她到秋千椅上坐下:“我买了些零嘴,但每样只许吃一口,免得一会又不好好吃饭。”
盛姝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糕点,萧霁瑾这些时日的改变她其实都看在眼里,说不心动是假的。
谁都有虚荣心,都想被人如珠似玉地捧着,可她知道,这终究是错的。
盛姝捏起糕点,细细咀嚼起来。
萧霁瑾用指腹抹掉她朱唇边的碎屑:“好吃吗?”
盛姝点头。
她到底不算贪嘴,只吃了一点,晚上萧霁瑾陪着她用膳,又拉她散了会步,直到看着她睡下才离开。
等房门悄声关上,盛姝才在黑夜中睁开眸子,她必须要走了,当年盛家被流放的真相、她失忆的真相、二哥正在做的事……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萧霁瑾确实欺瞒了她,可也确实救了她,将她从教坊司带出来。让她远离纷争和欺凌,安稳度过了这些年。
他们之间,除了谎言和争执,还有过许多温情。
如今多留无益,不若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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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的一处偏僻院落里,千日游看过萧霁瑾手臂上的伤痕,道:“能治,每日施针敷药,半个月,以你的体质,恢复个□□成不成问题。”
萧霁瑾道:“那就劳您暂且屈居此处……”
千日游一针扎到他手臂上:“你啊,什么都想要,当心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手臂上的疼痛酥酥麻麻的,萧霁瑾却因此感受到快感:“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要做的,无非两件事,一是权倾天下,二是把盛姝留在身边,他哪一个都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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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萧霁瑾从兵部回府,沿途掀开车帘,想随手买些新奇玩意儿带给盛姝,谁曾想竟在人群中看到了想了一整日的人。
盛姝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浣青正在付钱,而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一身华服,端正的五官上满是愚蠢和单纯,不知是哪家娇养的小公子。
萧霁瑾命人将马车停过去,掀开帘子道:“姝儿,想吃糖葫芦就和我说,我给你买。”
盛姝先是有些错愕,见他并没有发难,只是轻轻一笑:“我在府上待的无聊,想出来走走,不可以吗?”
萧霁瑾看到她许久不曾展露的笑容,喉结滚动一下:“可以。”
盛姝将手中的一串糖葫芦递给旁边的人:“多谢你今日归还钱袋。”
富家公子接过糖葫芦:“不用谢,这位是你的……”
“她是我的夫人,你是哪个府上的,今日的恩情我替夫人还了。”在盛姝开口之前,萧霁瑾插话道。
那人面露失落,又见他身着官服,马车华贵,就知他并非一般人,只好草草报了姓名离开。
萧霁瑾这才对盛姝伸出手:“上来,我带你回府。”
盛姝迟疑片刻,还是把手放到他掌心上,紧接着被他直接拉进了车里。
帘子落下,马车里的光线骤然昏暗,耳边的呼吸声就显得愈发清晰。
萧霁瑾把她抱在腿上,攥住她的手腕,低头在糖葫芦上咬了一口:“以后不许把你的东西给其他男人,女人也不行。”
萧霁瑾从前是连生人都不许她见的,如今却也能容忍她随意出门。
盛姝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他帮了我又不图回报,我才随手买了路边的糖葫芦赠他。”
萧霁瑾眸色微沉,用手掌覆住她的后颈:“姝儿,你如今可还开心?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从前盛姝确实奢望过许多东西,如今却只想要自由:“你给我置办的那些足够了。”
萧霁瑾将她散落的一缕秀发抚到耳后:“姝儿,我把我的心给你,你要替我好生保管着。”
盛姝觉察出气氛不太对,连忙推开萧霁瑾,坐到马车另一旁,又将帘子也掀了起来。
外面的喧闹声立即传进马车里,冲散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
萧霁瑾轻轻摩挲指腹,那柔腻的触感还残存在指尖。他不再动手,只是直勾勾看着盛姝:“下次出来戴上帷帽,再多带些人,肃慎刚退兵不久,京城中鱼龙混杂,不安全。”
“嗯。”盛姝无处遁形地感受着那灼热的目光,只能转头去看车窗外,以此转移注意力。
可越是这样,那目光就越是如有实质地压抑着她。
好不容易挨到萧府,马车刚停定,盛姝就逃一般跑了出去。
就这么过了三五日,萧霁瑾每日忙碌着,盛姝则在京中四处乱逛,为逃离做着准备。
那日晚上,萧霁瑾因为事务繁忙没有回来。
盛姝一个人用晚膳时,看着对面空着的位置总觉得有些别扭。
晚膳后,萧霁瑾不在,她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早早沐浴更衣,倚靠在床上看书。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她才意识到已经是子时了。
萧霁瑾大步进来,他应当是刚沐浴过,领口微微敞开,还带着几点未擦拭干净的水珠。
盛姝放下书:“时候不早了,我该歇息了。”
萧霁瑾道:“我不扰你,只是一整日未能见到你,要来看一眼才能安心。”
随着他坐下的动作,盛姝看到了他胸口的伤疤,不由得收回目光,手指也扣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