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大人他总在织绿帽子(2)
我不吭声。
门外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轻飘飘道:“漠国那个野人王爷再过几日就要到中京城了,听说他喜欢汉族的女人,这次来会收几个小妾,我瞧青霭那丫头越发漂亮……”
我那消失已久的良心它忽然间就痛了一下,我下床过去打开门,朝里一让,冷漠道:“督主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对不住。”
年轻的厂公提着食盒站在屋檐下,看见我的一瞬间,双眼竟然有些湿润,进了屋来自己在桌边坐下就开始念:“你小子总算是良心未泯,还有点儿人性。”
张闻打开食盒的盖,从里面拿出一碗过水面和一碗鲜红的冰镇荔枝来。
我冷笑:“就这些也值得督主三番两次亲自来送?”
张闻:“你最喜欢吃荔枝,今年的荔枝到了,那位吩咐的,第一批里头先挑出好的送你这儿来,前两天你已经收了,这一碗是他亲手挑出来的。”
他又指着那面:“今日是夏至,这面也是他亲手煮的,他说,从小到大,冬至饺子夏日面都是他煮你给吃,今年也必不例外。”
我看着那碗透着凉气的过水面,先是十年夏至光影飞速在眼前晃过,那十年的夏至记忆里都有一个人,穿着白衣,墨发折扇,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花浓树绿的庭院里,他对着我浅浅地笑。
天色将晚,夏至已经过去一半,我在今日记忆里搜寻,没寻见那白色人影,却找到郎中大人对着我破口大骂唾液横飞的画面。
“外面都说我卢青枫是东厂的狗。”我道。
张闻眼神一变,嘴皮动了动,却不说话。
我接着说:“东厂养不起我这样的狗,我的主人是董君白,十年之前我是丧家之犬,被他带回宫里,小狗养成大狗。”
“我习一身武艺,终于能做合格的犬马,我的主人却不让我进宫门。”
张闻叹一口气,沉默良久,道:“把面吃了吧。”
我:“不吃。”
张闻:“两日后,漠国王爷进京,宫里会办一场夜宴,到时你也一道进宫去。”
我不相信,狐疑地看他:“是他的意思?”
张闻一脸严肃,从袖里掏出一封封着火漆的信递给我,我心口一跳,伸手去接,张闻却故意手往后一躲,伸长了手不让我拿。
我恼了,将杀气出鞘,雪亮的绣春刀在空中划过半圈,“啪”一声把信封抽了过来。
打开一看,信封里只有一张叠起来的白纸,展开,上面几行字:枫儿,非是为兄不想见你,然即位以来政务繁忙无暇私事,不想一晃已三月未见,又是一年夏至到了,想你,念你,枫儿若是不生为兄的气,可否两日后进宫来一叙?
工整流畅,是我最熟悉的字迹。
我将信看了又看,一看再看,看得着迷看得入神,恨不得整个人变成张纸片贴在这信上算了。
忽然突兀的一声“噗嗤”让我从信里回过了魂,抬头一看,张闻正笑得开心,两只眼睛成月牙的形状。
“你他妈的!既带了信在身上!怎么一开始不说?!”我瞬间火冒三丈,把信纸叠好放进怀里,忍着想用绣春刀抽这太监一顿的冲动。
“若是一开始说了……可就看不到你这矫情可怜的样子了,哎哟,乐死咱家……”张闻一副憋笑快憋死了的样子。
我抓起桌上的刀,张闻迅速起身,一边笑一边逃了。
第2章 我不卸刀
两日后,漠国的王爷抵达中京城。
傍晚,我穿上青霭熨好的飞鱼服出门。
青霭送我到街上:“哥,你会见到皇上吗?”
“会。”我翻身上马。
青霭踮着脚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这个艾草香囊你带给皇上,赶蚊子的。”
我把香囊揣进怀里,腾腾动了动马蹄子,似乎有点儿迫不及待了:“鸡肉在锅里闷着,等灶肚里的柴烧完就能吃了,盘子里有烙饼,我估摸明天才能回,鸡肉吃完了你就自己上街买吃的去,入夜之后不许出门。”
青霭瞪眼,大呼小叫起来:“怎么又是鸡肉?!你不能一直只会做一道菜,哥,你这样会娶不到嫂子的!”
“闭嘴!”我一甩缰绳,策马朝皇宫的方向去。
三个月不曾进过宫,瞧着重重宫门竟有些陌生紧张。接应我的是个灰衣小太监,低着头在前面领路,沿着宫墙一路走到东明殿前后退下。
把守殿门的两名锦衣卫校尉都认识我,我说了来意,其中一个便进去通传,出来之后朝我行一礼,道:“卢大人,把佩刀卸下来就能进去了。”
我期待的心情微微一堵,有点儿郁闷:“我进去还得卸刀?”
校尉皱眉道:“这是规矩。”
我:“我不卸刀。”
两名锦衣卫校尉相视一眼,道:“不卸刀不能进殿,这是规矩。”
我看了一眼他们俩腰间的佩刀,一言不发将杀气抱在怀里,靠着朱红雕花殿门站着,一如从前我在东宫门前把守殿门时的姿势。
良久,里面传来脚步声,殿门打开,有人问:“卢青枫人呢?”
来的是张闻,他顺着校尉们示意的方向看见了我,问:“怎么回事?不是想来得很?来了怎么又不进去?”
“卢大人不肯卸刀。”
张闻皱眉叹气,转身进去,没过多会儿,他又出来了:“佩刀不用卸了,那刀是他的宝贝,进来吧。”
我一拉刀鞘上绑着的布带,将杀气负在背后,抬腿跨进了东明殿的门槛。
殿里有数排书架,虽然天还没全黑,蜡烛已经点上了,映亮着书架前一张罩着明黄罩衣的书桌。
斯文儒雅的青年穿着一身银色圆领袍站在书桌后面,手里执一支笔正写着字,旁边站着两个侍茶和磨墨的宫女,稍远处两个太监正把融成水的冰块搬走,换上新的。
董君白抬头,看见了我,眼里泛起温和笑意,开口道:“你们都下去,我和千户说会儿话。”
董君白于我有一种肉骨头于狗般的吸引力,我登时就想靠过去,但碍于有别人,还是忍住了冲动老实站在原地。
张闻让宫女和太监们先退下去,瞥了我一眼,神色略担忧,朝董君白微微躬身:“陛下。”
董君白笑:“不必拘泥此节,这是枫儿。”
这一声亲耳听到的枫儿让我心跳动静倏地大了起来,我想了想,把杀气拿了下来递给张闻:“你替我保管一会儿吧。”
张闻微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接过杀气退出了东明殿。
偌大的东明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那朝思暮想的人将笔搁在笔架上,放松地在红漆金龙首的椅子上坐下:“枫儿,怎的也不叫人?”
我是很想他,但太久没见了,这会儿突然独处,我竟然有些紧张,下意识抓了下胸前,却没抓到杀气的绑带,心里越发没着落了。
“枫儿过来。”董君白冲我伸出一手,他手指修长干净,非常好看。
我稍一犹豫,没忍住那手的诱惑,慢吞吞走过去,而后将一只手抬起,小心地放进他的手里,继而被他温柔地攥住,轻轻一拽。
我垂着眼睛,仔细感受来自他手心的温度,来前肚子里准备了那么多话,不料却在叫人这里就卡住了。
“太久没见害羞了?枫儿,哥哥想你,叫声哥哥来听好吗?”董君白非常的有耐心,另一手搔了搔我下巴。
下巴的些微痒意扩散开来,使我的紧绷消散了许多,我吞咽了下喉咙,终于憋出一声:“太子哥哥……”
话音落,董君白表情一愣,诧异地看着我,我也惊觉叫错了,脸上腾地火烧,磕巴道:“我,我……”
下一瞬,董君白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两手圈住我的腰,头埋在我肚子上,憋笑道:“无妨,无妨……我的枫儿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我和董君白在东明殿里吃着荔枝说话,大部分时候他说我听,张闻没给我备椅子,董君白让我坐在他的龙椅上,自己倚着书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