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渐浓，枝头杏花缀满，吐出新鲜的白蕊。

郁起云懒散地靠在墙上，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意味。

不消一时，一名陌生的女孩骤然闯入视线，郁起云眼神骤然变化，原本淡漠的眼色一扫而空，看着那名女孩的瞳孔里盈满了无限的缱绻和迷恋。

女孩面容精致，身材小巧，正笑眼盈盈地朝他奔来，一把扑在他的怀中。

画面里，郁起云伸手抚上她的背，脸上满是欣喜，与之前见到自己时那副冷淡的模样全然不同。

可是……明明他之前都是这般对待自己的。

“这名女子与你都是有着同样的天赋，但她没有你的异骨，不会生出无端失控杀人的念头，更不会操控他人的意识接机祸乱天下。”

“所以，你的小师弟，你的师兄们，甚至你最为尊重的楼主，都很是喜爱这位小师妹，而你就是一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妖女罢了。”

“你那小师弟，用你的血骨治好身上的毒后，便会与此生钟情之人相守，而你只会被他厌恶。”

云笙心头一动，双目之间顷刻涌现出泪花，她全身颤抖着，绝望的情绪将她紧紧缠绕起来。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她浑浑噩噩地摇头，声音无比的滞涩，心间尚未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溃烂成灾。

“你在离阙之时，外头已经过去了数年，你尚且还在苦苦与怨妖斗争，他却早早回去另寻他人。甚至你被怨妖趁虚而入无意杀人后，他们却把所有的罪责怪在你身上。”

声音越来越清晰，到最后像是在耳边私语一般。

“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快想要除掉你，不惜给你加上妖女的称呼吗？”

“因为你的存在令他们感到恐惧，他们害怕被你做成傀儡，甚至祸害苍生也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毕竟你动手的首先目标便是他们啊。”

云笙僵硬着身子，“所以他们巴不得即刻除掉我，昔日同门情谊早就烟消云散了是吗？”

“自然，你们那点情谊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算什么呢？自身武力高强之人，最怕的便是你这种无法避忌的威胁，因为他们抵挡不住，但同时又渴望更长久的生命。”

画面一转，又是一众熟悉的同门聚在一起，温馨而美好。

所以，那些曾经被自己视为最亲切的人，自己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其周全的人，最后都将手中的刀刃对准自己，毫不犹豫地选择杀了她，以除后患。

既然如此，自己又为何要对他们留有情面？

“没错，杀了所有人才是最为爽快的抉择。”

第五十八章

◎杀他◎

“你醒了？”

云笙睫毛颤动微微睁开眼, 疏散的日头透进瞳仁，她揉了揉眼下意识地直起身来。

眼前坐着的是一名笑眯眯的青年, 虽是蓬头垢面、衣衫破旧, 但眉眼间充斥着淡然笑意。

她抬头望向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洞穴之中，梁上悬着无数晶莹剔透的冰石, 光线稍显昏暗, 阴冷的潮气扑面而来。

明明自己之前还陷入黑暗之中，怎么莫名其妙就变到了这里来，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男子。

云笙猛然转头，右手按上剑鞘，神情警惕地盯着他。

“别冲动啊我只是看你躺在外边，这才好心将你送进来避一避的。”

青年连连摆手，与她距离隔得远了些，一边解释一边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生怕下一瞬自己就会命丧黄泉。

这人看着年纪并不算很大, 生的倒是高挑，只是全身上下套着不合身的布衣，显得捉襟见肘。

云笙握紧了手里的剑，但并未有其他动作, 只是移开视线望向浅浅的洞口。

外头纷纷扬扬落着雪，细碎的粒子时不时飘散进来，阴湿的地面沾了一地□□。

“此地是为何处？”她起身提着剑向外走去。

青年见她暂时放下杀意，高耸的肩也骤然放下：“离阙啊。”

他抬眼略带笑意地问, “姑娘你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吗？此地外面倒是阴森凶险得很, 你一个人闯了进来, 最后又晕倒在雪地之上。”

闻言, 云笙抬眸从他身上略过，又侧开目光，淡漠地看着外面。

大片大片的白色涌入视线，不消一会，她睫上便沾上凛凛雪粒，髯发被凌霜寒风吹得纷飞。

刺眼的白色与记忆中的黑色重叠着。

“现在就去把他们所有人都杀了，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指责你。”

声音环绕在耳畔，带着异常蛊惑的意味，令云笙不自觉想要探寻其来源。

“我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了，如何杀了他们？”她垂下眼睑，勾起嘲讽的笑。

“不，你的血骨还在，我在他们刨开之时救下了你。”

云笙动了动手指，轻微的拉扯感令她有些动容，体内蕴藉的灵气正在快速转动着。

她站起身，静默地看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层层包裹，远处落下几缕细微的光，似有残影略过。

脚下飞掠的几点星光无线朝前方蜿蜒，似乎是在指引她。

循着这些印记，云笙缓缓朝前走去，越向前去光线就越发浓密，到最后甚至将背后的暗色都逐渐蚕食干净。

“只有手刃仇敌，才能带来最大的快感，他们是如何羞辱与你，你就该百倍奉还。”声音逐渐散去，最后几乎是融进了那抹白光。

画面一转，又是漫无边际的白色，皑皑白雪铺落于地，楼阁边檐挂着数盏灯笼，雪色拢在黛绿的瓦砖上，借着几分暗香浮动的幽梅，显得愈发动人。

眼前，是数名少年少女在嬉戏游玩。

地面上摆有许多雪人，堆放得整整齐齐。

“啪”地一声，雪球从半空划过，不偏不倚地打在一名弟子身上，随后又是无数白团子抛来，砸在覆盖有白毯的树枝上，枝头颤巍巍地抖动着，碎雪簌簌而落。

小弟子冷不防被砸了一下，目光投向墙角处堆积的厚重的雪，心下一动，便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跑到墙角，将挖出来的雪块糅合成大雪球。

雪球握在手里，格外冰凉刺骨，弟子很快转过身来正想要朝刚才打他的人投掷过去，余光瞥见了一处紫色的身影。

他随意地转头，目光却是一滞，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冰封冻结了一般。

紫衣翩然，眼前的少女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和身后的白雪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只是这容颜，怎么越看越熟悉？

弟子思索了片刻，顿时跳了起来。

这不就是，那日被楼主驱逐出去的妖女吗！

他惊慌失措地瞪着眼，刚想要大声呼喊，突然间视线里残影飞过，颈间传来一阵温热，飞溅而出的血滴在他手里捏着的雪球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弟子尚未来得及警醒众人，便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眼前最后的景象便是身前女子衣袂翻飞，似乎隐隐约约还带着几声清脆的银铛，泠泠作响。

剑上残留着血珠，云笙紧紧握着剑，步履不轻不重，朝前院走去。

前院弟子们都聚拢在一块，只顾着拾起地上的凉雪，也不管对方是何人便直接砸了过去。

窸窸窣窣的树枝被他们手里的雪砸得摇摇晃晃的，也不知是哪个弟子掷来的，直接“啪嗒”一下朝云笙眼前袭来。

她眼疾手快，将那团雪球捏了个ʝƨɢ*粉碎，指节被冻得通红，但眸子里却是异常深邃莫测。

由于人群太过密集，云笙站的又不是很近，身旁有名男弟子腰间挂着的玉佩被击中，瞬间埋在雪地中间。

那弟子玩的不亦乐乎，只瞧见身旁站着个人，并未细看她长什么样，便招呼她：“这位师妹，劳烦你将脚下的那枚玉佩递给我。”

云笙眸色微动，眉头轻挑着。

玉佩被递至跟前，弟子转过头朝她感激得笑着：“多谢师妹。”

在彻底望清她的容颜后，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