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58)
云笙眼神迅速飘动,确定四周没有人会听到后,立刻双眼弯着,掐着声道:“那段师兄总可以了吧,我觉得你在的话会更加事半功倍。”
段流景抬眸看她,笑而不语。
“我和你一队,你陪我去。”云笙朝他眨着眼。
段流景嗤笑一声,“你这套我前些日子恐怕还会怜香惜玉,只可惜使的人多了,现在有些腻了。”
云笙白了他一眼,正要反唇相讥时,一旁默不作声的于奂却突然来了句:“你脖子侧边那怎么回事?”
云笙神色一紧,赶忙望去。早上下来时她特地擦了许多脂粉,居然还是有些地方没有遮住吗?
果不其然,靠近颈窝那里还隐隐约约晕染着红点,与旁边抹了粉的肌肤相比,倒显得格外突出了。
段流景眼睛微微息起,也朝着那边投去视线,很快他长眉扬起,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云笙自然不敢让他看清楚,微不可查地转了一侧,随后笑着回答:“没事,就是早上有些不舒服,挠了几下。”
于奂没太在意,便揭过话题,细细叮嘱了她几番,又找了好几卷案宗让她回去仔细着看。
他一边不厌其烦地嘱咐着,一边随口问:“你怎么不想和小郁去?”
“小郁他……”云笙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地闷声回他,“我最近情绪波荡得有些厉害,怕到时候我们两会闹得有些不愉快。”
主要还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
“你别欺负他就行,一般而言他不会和你计较。”段流景视线在她身上流转了百八十遍,总算是看出了点什么,于是调侃道。
他顿了顿,又作势担心道:“不过你这痕迹看着有些眼熟,要不要我——”
“不必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正事要紧,这点小痕不足挂齿。”云笙飞快打断他,只撂下一句“我这就去找他商量,暂不奉陪。”便飞也似地跑了。
只留下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于奂,他抬头瞪着段流景,很是摸不着头脑。
“现在的少年人情绪来的可真快啊。”他感叹道。
段流景瞥过眼,唇角勾起,意味深长地笑着。
云笙急匆匆地跑上楼,到了楼上大堂后仍是心有余悸。看那段流景耐人寻味的眼神,想必是看出了点什么。
她叹了口气,本来也不期待瞒得过他。
越过大堂,在拐角处自己正想得出神,没注意前头,又差点一把撞入对方的怀里。
冰凉的扣子贴在她的鼻尖,云笙恍然抬头,入目是一双澄澈的眸子。
朝阳一束束晕化着眼前这人的绛紫色锦衣,他长睫轻轻扑闪着,还沾着许些水珠,显得更为湿漉漉了。
乍一看去,紫色长衫并不显老气,反而更衬得他气色红润,眼底似有璀璨明星熠熠生辉。
“你在这做什么?”云笙揉着鼻子,下意识地微微皱着眉问他,抬头陷进他黑玉珠似的瞳孔里。
不知为何,脑海里又倏忽想起昨晚,他这双眸子也是这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暗波涌动中蕴含着深邃而晦暗的情愫,像是数株肆意生长的罂粟,疯狂地沿着边缘曼舞。
云笙眸色即刻变化,她稍稍离得远了些,定定立着,有些冷淡。
郁起云眼底有一瞬的惊喜,但见她神情寡淡,那团还未来得及绽放的火焰瞬间被熄灭,他敛了敛神色,道:“小师姐,我错了。”
云笙愣了愣,又听他正色道:“我不该在昨晚强迫你也不该因为你没有在那瞬间推却就得寸进尺,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他越说越委屈,眼睑下垂,长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看着倒是很乖巧。
“我昨晚打你也有些重了,抱歉。”云笙被他这般湿润的眼睛盯着,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此时此刻再说些重话似乎也很过意不去。
郁起云抬眸,唇角勾起,“师姐解气就好。”
他将自己的位置摆的过于低了些,云笙有些于心不忍,拿起手里那些卷宗递给他:“这里面详细记载了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但是目标叙述的很不详细。”
郁起云接过来,起初还有些不上心,只掀开来随手翻阅了几张,但随着视线移动,神色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第四十五章
◎我们亦是夫妻◎
袅袅白烟升起, 古村环靠潺潺流水,枯藤沿着蜿蜒的树桠, 偶尔有两声嘶哑的鸦鸣, 像是一幅苍白单调的画卷。
这次的目标只有寥寥几句,杀掉咒鬼。
传闻此鬼身前是一名巧笑嫣然的女子,洞房花烛夜正披着大衫霞帔面带羞涩地候着在外应酬的丈夫。
但等来的不是温柔的夫君, 而是陌生的面部狰狞的男人。
再之后, 她十指尽被咬破,就着褐色血迹印下斑斑红痕,一道一道均是她对世间无尽的怨恨。
“她身前死在这里,想必游荡后也还是会回来。”郁起云拧着眉头,警惕地打量这里。
离阙这一带,也只有名字风雅,其实则就是环绕几欲干涸的一条河水,零零散散地坐落着数十户人家, 究其来说也只是个破落的村庄。
青白的烟气弥漫于上空, 模糊着枯树枝头,陈铺着枯叶的地面,像是一条冻僵的玄蛇,不断蔓延开来。
河面上连着石桥, 久经多年未曾修补,桥面早已乌黑斑驳,其下静静地淌着水流。
河水中杂乱无章地摆有鹅卵石,无一例外全是黑漆漆的, 衬得原本算得上澄清的水恍若一滩被污染的黑水, 死寂而暗沉。
几户人家屋顶上冒着烟气, 几户透明的烟气融入沧桑的白天里, 显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云笙与郁起云面面相觑,自从他们踏进这里,就感觉到离阙实在是太没有生机了。
像是一幅用墨色点染抹晕的画,不带任何色彩,苍白无力。
甚至连寻常人家豢养的那些家禽也没有,自始至终都不曾听见一声鸡鸣狗吠。
死寂得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
也因此,他们一身紫衣一身青绿,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像是强行点出烟火气息般才加上这两抹不合时宜的鲜艳。
他们此行的身份是除妖师ʝƨɢ*,应邀来这里为殷人家除去邪祟。
这户人家相对而言已是大户,也是几年前衣锦还乡在这里定居。近日来正在紧张地筹备婚礼,因自身有些薄产,这夫君也是收归入赘。
但传言咒鬼会盯上那些待嫁的新娘,本来他们也是不信,但前日家中仆人在整理婚房之时,从床下翻出来一张用血迹写成的纸卷。
字迹有些不清楚,但那凌厉的笔锋却着实令人生畏,可见其人书写时的怨气横生,那源源不绝的恨意几乎快要穿破这些字迹张开魔爪,将所有人都捏碎才肯罢休。
殷家人有些后怕,这才不惜高价聘请除妖师。
铜环上的油漆被磨去了些,两人立于殷家古宅前,云笙微微锁眉,不可查地抿了抿唇。
古宅上空笼着薄薄的黑气,与黑色砖瓦几乎融为一体,深色门楣上坠有流苏,两盏红灯笼高高悬挂于梁上,刺眼的红艳和一眼望去全是黑漆的墙瓦,倒是显得这里有些阴森。
她伸出手,轻轻叩了叩铜环,沉重冗杂的音色刺破沉闷的气氛,震得人心头微颤。
紧闭的大门很快打开,一名面容和蔼的老太太走出来,笑着道:“二位便是前来除妖的大师吧?请跟我来。”
云笙朝她点头,扯着郁起云的袖子,将尚在出神的他拉了回来。
宅子里的下人寥寥无几,大概都去筹备婚事了,郁起云偶尔一瞥,见到一颗挂着两三片枯叶的树下,站着一个头扎两个圆圆发髻的小姑娘,正好奇地朝他们这边望着。
老太太只简单介绍了几句,没有多问,兀自领着他们越过前堂来到一处偏宅。
偏宅身后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清亮的绿意乍然入目,漫天风动曼过顶上苍翠的竹苞,云笙紧绷的弦顿时松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