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53)
修长的身形在李唯跟前立住,来人收起长剑,将盖在头顶的兜帽拉下来。
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映入眼帘,玄色斗篷衬得他肤白如瓷,剑眉斜飞入鬓,高高绑着的马尾显得少年气十足,眉眼间总是染着一股讥讽的意味。
李唯眼眸煽动,神色遽然变化。
这样耀眼的少年他并不认识,若是见过也绝不会忘记,所以他敢肯定他们未曾谋面,但不知为何,隐隐约约中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现在动不了,要直接了却他吗?”郁起云没注意他的视线,只偏头对李钰道。
“不必。”李钰摆摆手,“他现在还不能死。”
李唯狭长的眼睛眯起,朝他冷哼一声。
李钰走上前,将饭盒置于地面,伸手捏住他的脖颈,眼底流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你适才说ʝƨɢ*的很好,但有句话说错了。”他顿了顿,“我们并非无冤无仇。”
“你们仗着家族权势将我们狠狠踩在脚下,甚至连母亲死后我连去看望的资格都没有。”
李钰眼中的寒光愈显愈烈,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却没有半点热度,只有透骨的令人犯怵的冰凉。
此言一出,李唯眉头不可未查地动了动,他不自觉地将手紧握住,双唇抿成一条线,警惕地盯着面前看起来分外陌生的人。
他模样不曾有较大的变化,只是神色不再恹恹,眼底逐渐清明,但也带上了李唯以前从未见过的情愫。
似乎,夹杂着仇恨和嘲讽。
李唯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他甩头将遮挡住自己视线的碎发移开,再次望去时李钰已偏过眼神:“走吧,待久了怕是会令人生疑。”
郁起云点头又揽过兜帽带上,虚虚遮住了他的发梢眉头,跟着他离开了地牢。
身后那道蓝光逐渐淡去,“砰”地一声李唯从半空坠落,满头散发瘫在地上,看起来有如丧家之犬。
“之后什么打算?”郁起云整理帽檐,抖了抖斗篷内里沾染上的灰尘。
李钰敛了眼神,沉思片刻道:“昨晚戚珩来找我了。”
“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说,想去见圣上一面。”
李钰缓缓地走着,脸上逐渐变得深沉复杂。
脚步声越靠越近,转角处迎面而来的是一名头顶配有玉冠的青年,同样全身深色华服,鬓发一丝不苟。
看着约莫有三十来岁,模样俊美但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时的眼神令人很是发怵。
“瑞亲王。”李钰朝他拱手行礼。
这位是当今圣上唯一尚存的弟弟,虽是同母异父,但二人情感深厚,从夺嫡之时开始他便坚定地选择了陛下,也因此现今地位尊崇。
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子党。
也因此,瑞亲王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能略微点头示意便已是最大的礼节了。
他视线如蜻蜓点水般飞速掠过,有些随意地漫过身旁被遮住半边脸的黑衣少年,瞳孔微缩蓦地僵住视线。
擦肩而过的片刻,郁起云抬头对他对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
郁起云压下帽沿,阴影投下彻底将眉眼遮住。
很快,地牢里又是满天阴森的气息席卷。
——
“瑞亲王见过我?”郁起云一撩衣摆,翘起腿坐在椅子上,手有搭没搭地叩着身旁的案几。
李钰给他沏上茶,轻轻拂去上空氤氲的水雾,这才跪坐于席上,端起自己的那盏茶杯啜了一口。
他拿起茶盖在玉骨杯上轻轻刮过,有些漫不经心:“也许,不过也不一定是本人亲自见过。”
瑞亲王手里的那批组织他们是知晓的,或许是任务之时恰巧碰上啦也说不定。
郁起云觉得倒也不是不可能,便没有多想。他皱了皱眉,刚想要开口问时,徒然被门外几声不轻不重的叩门音打断。
来人正是前几日不告而别的戚珩。
“戚公子?”李钰站起身,正要给他也沏上茶时,被戚珩委婉拒绝了。
他脸色凝重,眉头紧锁成“川”字,略微朝这二人拱手行礼后急匆匆道:“殿下,来前您曾对我许诺可以竭尽所能满足我一个心愿,现如今戚珩斗胆前来兑现,还请您带我去面见陛下。”
郁起云眸色不可查地微动着,他换了一只手肘撑着,倒是好整以暇地望向戚珩。
“你确定吗?”李钰停下斟茶的动作,将茶壶放置在小案上,很是认真地提醒他。
毕竟愿望只有一次,他最好还是选择对自己更为有利的要求。
更何况,现在自己俨然将要成为储君,此时提出想要谋求某些心仪的职位,相较于这个不清不楚的请求更为划算。
戚珩摇摇头,这几天他几乎没睡个安稳觉,眼球周遭布满红血丝,眼神却依旧坚毅,仍是执拗地盯着他。
“好吧,我带你去。”李钰叹了口气,很快妥协了。
第四十一章
◎他献的,是假玉啊◎
瓷白的玉砖上铺着柔软的毛毯, 灯烛辉煌,斑斓的光打在各种奢华的器皿上, 恍若泄了一地的美酒。
陛下脱去冗杂的外裳, 整个人沉默着坐在龙椅上,冰凉的黄金珠子握在手下,他捏着眉心深深地叹着气。
这些天许多复杂诡谲的事情纷至沓来, 本就年迈老化的身躯早已不堪重负。
可他已经不是那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了, 现如今的自己没有健壮的身体,没有清晰的头脑,不再青春年少无法再像以往那般运筹帷幄与权臣斡旋。
现在的他,只余下满脸的褶子和一头白发,除了身上那件张牙舞爪的龙袍,这般年迈苍老的模样又有谁会将自己与那些高高在上是帝王相比呢。
“陛下,六殿下求见。”
皇上仍是闭着眼,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喉咙口溢出:“宣。”
步履声愈来越近, 皇帝睁开眼, 第一眼望见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庞。
倒也不能说完全陌生,他眉头颤动,仔细睁大了眼望去。
戚珩一声不吭,怔怔地站在李钰身旁, 也不行礼。
“你——”陛下没追究他的无礼,倏然从龙椅上坐起了身,细长着眼上下打量他。
皇帝打量了半天,只觉得一股熟悉感萦绕着他, 但却始终没想到究竟是哪里熟悉, 他将头朝前伸着, 问:“朕觉得你有些眼熟。”
戚珩答道:“没错, 毕竟陛下此前得以痊愈的乌溟玉,正是草民不远万里送来的。”
他背挺得很直,语气莫名有些呛。
陛下点点头,倒是有些兴致:“既如此,那朕便不追究你的无礼。”
戚珩抬眸,眼尾不自觉染上潮红:“陛下,草民是戚家人。”
本还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眼神蓦地发愣,随后脸色骤然下沉。
——
李钰从大殿走出来时,郁起云正坐在恢宏殿堂前的石狮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远处落了一半的余晖。
天光渐散,那抹余晖如灵光般倏而逝去,很快日落西沉,京城外的山顶已是黑湫湫的。
烛火和宫灯早就染着光晕,拓在朱栏玉壁之上,染红了宫女身上的翠绿裙角。
郁起云见他出来,手撑在石狮上,一个借力从上跃下:“他说的怎么样了?”
李钰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郁起云抬眉:“怎么?又是触怒了龙颜?”
李钰摇摇头,叹着气:“何止。”
橘红色的烛光将殿堂照得很亮,戚珩定定地站着,眼泪一滴一滴淌下来。
“陛下,您下令杀光我们一家,可有想过有朝一日还得用我们家族世代相传的宝物治病?”
他眼眶四周全沾染上猩红,语气里带着愤怒:“您之前让巫师下蛊杀人,又可曾想过如今也是被蛊虫缠身?”
戚珩一步步逼近,皇帝握着椅上龙珠的手不自觉攥紧,他眼睑颤动张了张嘴唇。
“论心狠手辣,果然还是帝王家。”戚珩死死地盯着他,“家父与您曾经纵马天涯的时光,您又可曾记得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