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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荆钗(82)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晋王不在,一定是去了鄂州,劫纲银。

纲银丢失,再到张家断腕似的撇清关系,然后又是假官银,引得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晋王真是好大的手笔。

晋王想要什么?

银子?

那两位贼人连带那许多水车湖藕,已经全都进了晋王府。

而且那些藕还很沉。

可以肯定,沉的不是藕,是银子,就藏在那间闹鬼的屋子里。

这恐怕不是第一趟运银子进晋王府,裴豫章在鄂州翻天覆地的找银子,结果银子就在他眼皮底下进了晋王的口袋。

兴许连裴豫章都是知情的。

至于官银掺杂黄铜一事,这一趟下来,张家一脉在各路要地的官员恐怕要倒下来好几位,正好便宜了倒张派。

他倒是不担心晋王的人上位,因为晋王远离朝堂十年,在朝中除了裴家,根本没有任何可用之人。

把牢荆湖南路这个山区又有什么用。

要不要趁着这次查验官银,逼出晋王府中猫腻?

可万一是个圈套?

外面寒意深重,他抓着张林和小卫陪着他在庭院里散步。

冷风一吹,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小卫劝他回屋子里去,他不为所动,坚持在冷风里思索。

每走一步,青石板上就传出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再传到人耳朵里,人和声音全都显得很疲惫。

他走到了佛堂前面,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上回宋绘月杀他,他向佛祖祈求庇佑之事。

佛祖菩萨都很够意思,保住了他的性命,他也让老卫回京之后去给佛祖塑造金身,如今情形迷茫,不如再去求一求佛祖保佑。

他立刻走了进去,里面冷冷清清,香火几乎是没有,只有三根残香,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的,插在里面已经发了霉。

张旭樘看向小卫,小卫不明所以的回望他,两人看了片刻,张旭樘忍无可忍,呵斥他:“换个蒲团来!”

蒲团满是灰尘不说,同样也发霉了。

小卫连忙去换了蒲团过来。

张旭樘既然求佛祖保佑,那就很心诚,该上香就上香,磕头也不含糊,跪在蒲团上,他对着观音像在心中祈求:“法力无边的佛祖菩萨老人家,我有心去给晋王一个教训,可又觉得这是晋王给我设下的陷阱,还请佛祖指点我。”

观音低眉,并未开口。

张旭樘心想它就算真的有灵,也不会真的说话,兴许是在梦里给我托话。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那神坛边,见上面有一本手抄的心经,便拿起来随手翻看。

这一翻正好翻到:“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看到这里,他忽然顿悟:“无挂碍就无恐怖,我爹是当朝宰相,我姑母是贵妃,无事让我挂碍啊,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个圈套,晋王难道还敢杀了我?我要是死在他的地盘上,那今上对他恐怕......”

想到这里,他兴高采烈地丢开《心经》,再次跪下,对着观音像又磕了三个头:“还是菩萨通透,指点我迷津,信徒这就安排人手,初十那日一到,就给晋王添堵去。”

观音无言地望着这位虔诚的信徒,面前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丁点香火。

晋王倒是不信佛,只在初八的夜里,忽然悄悄地从荆湖北路回到了王府。

他风尘仆仆地到了竹林中,对闻讯而来的宋绘月苦笑一声。

这十年,他心里是艰苦忍耐,表面上却是喜怒不形于色,这回面对着宋绘月,他的笑里却带了泪。

他见着裴豫章了。

短短的十年,裴豫章的黑发就成了白发,身上的精气神全都消失殆尽,眼睛里的亮光只有在看到他的时候才重新亮了起来。

面对别人,他有千言万语可以说服,有无数的道理劝解,可是面对沧桑的老舅,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记得小的时候,舅舅回京,我看他的胡子又黑又长,还趁舅舅睡着,偷偷拔下来一根,”他对宋绘月轻声诉说,“现在全白了。”

原来十年间,不止是他的权利在被剥夺,就连他的亲人,也在无可挽回的走向衰败。

他忽然感觉到了害怕。

第一百零二章 银霄的苦恼

宋绘月看着晋王,目光清澈透亮,两只大眼睛便装着她的全部灵魂。

她有个纤细而且娇柔的身体,而身体里的骨头很坚硬,灵魂很强大,从前能把晋王从生死边缘拉回来,如今也照样能拯救他。

晋王在她的目光中醒过来,一点点重回人世间。

在这样的灵魂面前,晋王感觉到了自己一时的怯懦和脆弱,他立刻将这样的自己深深沉到心底,只留下伤感。

宋绘月让云嬷嬷送来软烂的炖黄羊肉和一碗米饭,就在竹林里摆桌子开饭。

羊肉汤和米饭很快就热气腾腾的送了过来,黄庭做主又加了萝卜条和鲊鱼。

晋王既疲累又伤感,食欲不振,拿着筷子捡了两口萝卜条,在嘴里嚼的嘎嘣作响,就吃不下去了。

宋绘月抄起筷子,给晋王大夹特夹,将他的碗堆成一座小山:“王爷,别难过,轮也该轮到咱们风光了。”

晋王听了这一句话里含着咱们两个字,心中一喜,然而喜的有限。

宋绘月看他还是不动筷子,继续安慰他:“王爷,您马上就会回京都,您要是担心人手不够,我可以帮忙,只要您不嫌弃。”

晋王看宋绘月一本正经的宽慰他,仿佛他明天就能登基,说话的时候脸蛋一鼓一鼓的,十分可爱,便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

“不嫌弃。”

随后他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黄庭,糖炒栗子还在吗?”

黄庭早就预备着,此时捧出来,纸包还烫手。

“外头路口那家,你刚来潭州那年,一口气能吃两包。”晋王将纸包递给宋绘月,自己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宋绘月接在手里,欣喜地先闻了闻味道。

气味很甜美。

她打开纸包开剥,一个接一个的往肚子里送,晋王也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嘴里放,两人在一瞬间就回到了从前刚到这里的时节。

同桌吃饭,同一个石阶闲坐,就连说的话也都十分幼稚。

虽然琐碎,却充满烟火气,令人倍感幸福。

晋王感动的眼睛都红了。

竹林里的银霄眼睛也红了

银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前来听命,没想到人才到竹林,就见到了晋王。

灯火阑珊下,晋王和宋绘月站在一起,般配的刺目。

然后他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自己,立刻折回住处。

游松正躺在床上眯觉,听到动静懒洋洋地开了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有听到银霄的回答,反倒是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去看银霄:“大晚上的,你要么睡觉,要么去守夜,在这里翻什么?”

银霄依旧是不理会他,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套皂色衣裳,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这边的厨房到了晚上虽然不是冷锅冷灶,但也没有预备太多的热水,银霄也等不了去烧热水,直接在水缸旁边脱了衣裳,细致认真的洗了个澡。

洗过之后,他换上皂色圆领大袖长衫,自我感觉是认真的做了一番打扮,改头换面,于是走了回去,杵在了游松面前:“怎么样?”

游松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什么怎么样?”

银霄板着脸:“衣裳。”

“啊?”游松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可是看银霄板着脸,满身凶杀之气,便小心翼翼地多打量那件衣裳几眼。

“哦,短了,什么时候做的,这褶子这么新,你都没穿过?”

银霄没回答他,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屋子里,知道自己这一番打扮是白费了。

这件衣裳还是去年宋绘月去逛街,给他和宋清辉一人做了一件。

他从不穿大袖衫,因为不方便出手,就把这件衣裳珍重地压在了箱底,恨不能烧香供奉,没想到现在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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