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74)
曹家小娘子道:“他们怕有什么用,罗慧娘又不怕。”
齐虞原本在看王府景色,眼睛都看痛了也舍不得挪开,听了曹娘子的话,才使劲眨了眨眼睛,换成嘴开始忙碌。
“罗慧娘肯定也很怕,她失踪啦。”
严幼薇想了想:“她不会是又和谁私奔了吧,她阿爹有没有报官?”
齐虞道:“罗家恨不得没生她,怎么会报官。”
林家小娘子细声细气地道:“那她的婆母也没报官吗?”
齐虞摇头:“她婆母自顾不暇,罗慧娘会不会是殉情了?”
曹家小娘子低声道:“咱们这么说别人的事情,不好吧。”
严幼薇立刻瞪她:“你在背后说我脑子不好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好,现在倒是做出一副贤惠的样子,其实坏死了!”
曹家小娘子涨红了脸:“谁......谁说你了......”
“就是你!”严幼薇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没听见,你在你们家的太湖石后面说的。”
她撅着嘴巴,一手拉着岳怀玉,一手拉着齐虞,往前跑:“不和你们玩!”
岳怀玉劝道:“今天是来看宋太太和宋大娘子的,宋太太病了,宋家大爷也不知是不是在火里......你还要给她添乱的话,我就生气了。”
严幼薇虽然还是很气,却很听岳怀玉的话,没有再不依不饶,只是气鼓鼓的瞪着曹家小娘子。
曹小娘子都快让她瞪到林小娘子背后去了。
“我想起来一件事,”齐虞悄悄看一眼前面的长辈,又把声音压的更低,“我和你们说,宋绘月的脸好像伤的很厉害。”
说着,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起来:“听说半边脸都受了伤。”
除岳怀玉之外的人全都傻眼。
岳怀玉更是震惊地看向齐虞:“你怎么知道的?”
晋王接走宋绘月之后,宋绘月就没有露过面,看严幼薇和林、曹两位小娘子的反应,更是毫不知情,齐虞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个闺阁小娘子,耳目怎么灵通到了如此地步?
齐虞小声道:“我听说的——总之就是知道了。”
她擅长捕风捉影,五花八门的消息传到她耳中,便要浮想联翩地猜出三四分事实,再旁敲侧击地打听,便能窥探到七八分真相。
在她眼里,严幼薇等人全都是未曾长大的小崽子,只配做她的听众,她在小崽子们的惊叹中,得到满足。
很快,院门就到了,里外两拨人在门口进行了亲切而且友好的会面,在一片花红柳绿、珠光宝气中,互相吹捧,热情寒暄。
最后宋太太力不能支,率先落败,口干舌燥地请大家进正堂喝茶。
云嬷嬷将人迎到敞厅奉茶,宋绘月就在里头等着,乖巧和气地给众人道好。
见到宋绘月,方才还七嘴八舌的众人都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宋绘月脸上挂了一条长长的疤,她毫不在意似的微笑待客,甚至都没有拿纱巾遮一遮。
第九十二章 吵起来了
岳怀玉对宋绘月不由地钦佩起来。
潭州蚊子多,有一回蚊子在她脸上咬出来指甲盖大小的一个红包,她都足足三天没有出门,直到脸上红肿消散,才松了口气。
不止是她,恐怕换了男子,也没有宋绘月这么安之若素。
四位夫人看向带笑的宋太太,也不明白她为何没有半点忧虑。
还是云嬷嬷解了大家的疑惑:“王爷配了去疤痕的药膏,据说是宫中秘方,一丁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宋家母女的底气所在。
“还是王爷想的周到,宫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一定不会留下印记,”严夫人立刻笑意盈盈地上前,上前拉住宋绘月的手,“我一来潭州,就说这孩子灵秀,现在越发的稳重,真是招人爱。”
说着,迅速褪下自己手腕上一对梅花纹实心金手镯,推到宋绘月手腕上:“不要嫌弃。”
她心里暗暗琢磨着自己和宋家的交情,能收到帖子,应该不算太差。
只是家里那个老头子太气人,居然给朱知府写了信让他们放了黄文秋。
官场和后宅,向来是息息相关,她一时也拿不准宋家的态度,只能更加热情。
曹、林两位夫人不甘示弱,也纷纷上前,拔金簪给玉佩,将宋绘月打扮的珠光宝气。
宋绘月被香喷喷的三个怀抱包围着,插不上话,喘不上气,十分愕然。
不等她回神,这三位太太已经放过她,七嘴八舌地围住了宋太太,进行第二轮的寒暄。
严夫人挽着宋太太的胳膊,问她吃的谁的药,气色好多了,曹夫人又赞宋太太教女有方,宋绘月端庄贤淑,林夫人就说宋太太看不出年纪,保养得当,比着赛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宋太太心知她们的热情和王爷有关,便不失礼数的和谢夫人一同应酬着。
寒暄过后云嬷嬷安排了两桌茶点,夫人们一桌摆在正堂里,姑娘们一桌摆在花槅隔开的偏亭中。
宋绘月的脸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骇人,再加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膏药,对着她也能喝得下茶。
“王爷在不在啊?”林小娘子忍不住问。
宋绘月正在吃一瓣酸溜溜的橘子,橘子在嘴里酸的打起了架,她挤眉弄眼的匀不出嘴回应,只能摆手。
其他还在剥橘子的人全都默契地停了手,将橘子搁置在一旁。
“这个好酸,”宋绘月总算将橘子咽了下去,把橘子皮翻过来给她们看,“别吃这样的。”
“王爷肯定不在,”齐虞小声道:“荆湖北路出大事啦!王爷肯定是去转运司了。”
严幼薇端起来的茶杯火速放下,目光灼灼地看过去:“什么事?”
“我知道,”林小娘子抢了齐虞的风头,“丢了二十多万两税银,今天大清早来的消息,我阿爹也赶去转运司了。”
说完,她还望了望花槅扇外的那一桌长辈,见没人回头,才轻声道:“潭州最近好乱啊。”
小姑娘们在这一声轻叹下都沉默起来,感觉到一成不变的生活正在悄无声息地变化。
而这种变化对她们来说,似乎并不是好事。
最后还是齐虞先开了口,问宋绘月:“花魁娘子是不是真的在王府?”
宋绘月这回点了点头。
话头一下子谈到了晋王和刘琴之间的风流韵事,严幼薇拉着岳怀玉,小声道:“岳姐姐,王爷是想求娶你吗,你可千万别答应啊,他都把花魁娘子接到家里来了。”
宋绘月和其他人一样笑着,心神却已经到了严夫人的话上。
严夫人的声音时高时低,听的并不是很清楚。
“......他说找我们家老爷一起造反,我魂都差点吓飞了,不知道是要捂他的嘴还是捂我自己的耳朵......后来我才知道,鲁国公脑子有些不大好,见人就说要造反......”
林夫人也道:“后来他拉着张衙内说要造反,张衙内骗他,给了他一把破刀,让他夜袭宫门,自己在禁中接应,鲁国公信以为真,当真去了,结果被贬为庶民。”
严夫人笑道:“后来今上知道来龙去脉,还罚了张衙内闭门读书三个月。”
“张衙内真是淘气......”
宋绘月听到张旭樘的事,一颗心就狠狠跳了几下。
鲁国公是今上的兄弟陈王的儿子李俊,原是汝南郡王。
十八年前,陈王谋反失败,死在禁中,先帝有遗诏,对宗亲只能圈不能杀,太后便降汝南郡王为鲁国公,鲁国公这才活了下来。
张旭樘哪里是淘气,分明是去了今上一块心病。
她眯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藏住了眼睛里的阴影,橘子在她手里被扒光,一瓣一瓣的往自己嘴里送,酸甜悉数接纳,在大嚼中忽略了身边嘁嘁喳喳的声音。
她想其实所谓的律法和规则在权利面前都是瞎扯淡,被圈禁的人全都是本就无需规则约束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