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77)
群臣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争吵不休,没有人顾忌这个今上。
他立刻让李劲松去拟召,又命翰院暴值的人前来,申饬台谏。
与银霄的升辟一同传出去的,还有今上怒斥文官的消息。
晋王在府中和谢川对坐,听闻今上斥责党争一事,他笑了一声。
“文官也好,武官也罢,都要有明主领头,如果没有明主,照见他们的丹心,臣子自然就会各自寻找利益。”
谢川点头:“倒是李劲松,让人惊讶,他在枢密院,一向都是不言不语,岳重泰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没想到会有如此突然之举,维护枢密院。
不过张瑞在时,几乎要把枢密院给侵吞了,他若是不装聋作哑,恐怕也没法坐在这个位置上,这是个聪明人。”
随后,他有几分拿不准:“李劲松究竟是为了枢密院开的口,还是为了银霄?”
毕竟这二者之间一向是风马牛不相及。
晋王叹息一声:“为了银霄,他比岳重泰聪明。”
他看向桌上逐渐变凉的茶:“易地而处,我不如绘月良多。”
谢川想了想:“如果换成是我,恐怕也只能在中秋夜杀了张旭樘了事,根本想不到去杀张瑞,逃亡至定州我以为已经是绝地,没想到月姐儿还能打下地下榷场。”
“剑树刀山,她都走过来了,”晋王心中满是骄傲,“她坚韧,擅用人,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撬动了张家,我不过是在她身后推波助澜而已。”
谢川想到银霄和李俊这二位能工巧匠,心中也不由叹服。
晋王端起茶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有种苦涩滋味,令他为之清醒:“真是期待,她还会做出什么令我震惊的事情来。”
宋绘月此时倒是无所事事。
银霄领旨归家时,正是晌午——他夜里守夜,上午睡觉,饭比平常少吃一顿,因此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饥肠辘辘。
厨娘已经将肉丸子炸好一竹篦,捞出来酱的大骨头,抻好了面条,锅里滚着鲜鱼汤,银霄进门之后,宋绘月就吩咐开饭,厨娘立刻把面条滚进了汤里,还烫了新鲜的小菜芽。
面条筋道地端上了桌,花样虽然少,但是分量可观,满满当当占据了一桌子。
银霄抄起筷子,刚要动手,李俊就回来了,喜冲冲地拎着两坛子上好的眉寿,一进门就道:“楼指挥使!来来来!开酒!”
他拿起一坛子酒,“啪啪啪”三声拍开泥封,声音响彻正房,立刻带来一股放炮仗似的热闹。
宋绘月摆开酒壶:“香。”
“香吧,这酒可不一般,用的是真珠泉的水,先帝就是在那里取泉水酿造的真珠酒,袭庆寺里的僧人卖出来一些泉水,只得了十来坛,我送了两坛给李长风,自己拿了两坛。”
李俊抽出银霄手里的筷子:“一起喝一杯在吃。”
银霄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此时因为李俊抽了筷子,只能暗自忍耐,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等着喝酒。
李俊先把酒倒进酒壶里,在盆子里烫过,最后才慢条斯理的倒进酒盏,端一杯到银霄手里。
“为了楼指挥使,来,干一杯!”
三个酒杯碰在一起,宋绘月抿了抿,李俊喝了两口,银霄一饮而尽,抄起筷子,夹起面条,呼噜几下吞进肚子里,端起碗,咕咚两声喝了鱼汤。
李俊端着酒杯瞠目结舌:“你这是饿了几顿?”
银霄感觉肚子里垫了点食,不再饿的发慌,回答他:“一顿。”
“可怜,”李俊起身给他夹面条,“晚上想吃什么?我出去买去。”
“肉。”
“还有呢?”
“肉。”
宋绘月吃了个酥脆的肉丸子:“给他炖个肘子。”
李俊点头:“你知不知道总指挥使都要干些什么?”
银霄喝完一碗面:“陪夜。”
李俊嘴里的好酒“噗”一声喷了出来,幸亏他手挡的快,否则桌上的菜都要遭殃。
宋绘月笑道:“他不必会,自然会有人教他。”
李俊看着面无表情,饕餮似的银霄,感慨道:“总指挥使的排场,他是半点也没有。”
明天去遥远的地方吃席,六点就要出发,请假一天,抱歉了各位。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七章 燕王又受了惊
隔天,阴雨绵绵。
吃过早饭,李俊赶着马车,停在了大相国寺外,宋绘月戴着青箬笠,裹着件鸦青色披风,钻出马车,看了一眼大相国寺的山门,走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雄宝殿,佛殿中没有大点灯火,只有一盏油灯亮在香案上,仅仅能照亮香案前的那一点香火,其他地方都随着下雨而潮湿暗淡。
宋绘月脱下箬笠,上前烧香,磕头拜佛。
李俊没有去烧香,四面去看佛殿中的佛像,没有见到和尚,倒是见到一个功德箱:「月啊,你磕头拜佛,不如捐点香火银子来的快。」
他掏出一把铜钱丢进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受了我的钱钞,也要多看顾看顾我。」
「我为我娘拜的,」宋绘月起身,也往里面丢了几枚铜钱,「也多保佑我。」
没有雷电助威,雨水越发显得靡靡,让说话的声音都浸润在水雾之中。
李俊一脚迈出去:「走,去钟楼上看看。」
宋绘月戴上箬笠走了出去,凉风吹着这两条人影,把他们吹进了钟楼。
钟楼悬着一口大铜钟,足有一人多高,相传有万斤重,上面刻着十六字铭文,京都中的人对此霜钟已是习以为常,但是外地来的人多半会来看此大钟。
今日阴雨,钟楼之类只有寥寥数人,宋绘月和李俊从左侧楼梯登上三楼狭窄的阁顶,垫脚伸手就能触摸到藻井最下方所绘制的佛像,上来摸的人太多,佛祖脑袋都摸的溜光了。
李俊撑开一扇小窗,细雨立刻无声地沾湿了他的衣裳。
他躬着身子往外望,等着他们的鱼儿游进大相国寺,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没看到鱼,倒是到了狼群。
「那不是三衙的马车?」
宋绘月也弯腰,挤到这一条缝前,用力的往外望。
一辆马车刚好停在大相国寺门口,五步一对的禁军侍卫翻身下马,裴洛板着一张脸,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撑开一把大油纸伞,撑到马车前,车夫跳下车,等候在一旁。
银霄伸手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端正地站到了伞下。
他穿着总指挥使的皂色长袍,衣裳上有极其精美的花纹,随着他的步伐而流光溢彩,两手垂在腰间,右手前后微微摆动,始终不离长刀过远。
一脚跨进山门,他察觉到高处的目光,伸手拂开伞,抬起头,放出鹰隼似的目光往上看,露出不苟言笑的面孔,比他的年纪要显得大一些。
随行禁军也都往上看去——最难以防范的危险往往来自高处。
宋绘月和李俊同时缩回了身。
李俊拍了拍心口:「可怕,霄领着禁军,禁军都比从前更可怕了。」
宋绘月深有同感。
李俊低声道:「禁军的官袍之所以是黑色,是因为他们不仅仅巡视皇城,还会处理阴私之事,血沾在身上也不易发觉,是皇权真正的鹰犬,今上倒是不曾用过。」
宋绘月想了想:「张瑞在时,今上只当天下太平,张瑞死后,今上又殚精竭虑的对付儿子,没空用。」
李俊笑了一声,再次把眼睛凑过去,半晌后低声道:「来了。」
他们要钓的鱼——燕王来了。
燕王肉眼可见的消瘦,面色青白,身上堆砌华服,衣裳层层叠叠,如同套索,把他压垮。
晋王把持朝堂,张党萎靡不振,仇人银霄高坐总指挥使,一样一样坠着他,让他行走时都有了拖沓之感。
他寄希望于张旭樘——再这么等下去,他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然而张旭樘并未出手,甚至对于银霄成为总指挥使一事,没有任何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