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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荆钗(347)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他知道这不是鬼,是人,然而这人的心肝却似鬼,能把人内心深处永远不愿意提起的伤疤给看穿,然后毫不留情地揭开。

“是。”他盯着宋绘月,感觉自己冻成了一块冰,冷汗全都凝结在身上,让他从天灵盖一直凉到脚后跟,“给我留条活路吧。”

宋绘月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没有人会杀你。”

她神情冷漠,然而很坚毅,语气也是毋庸置疑。

“晋王也不会?”李俊轻轻地问。

他不怕今上知道,因为今上是一个糊涂虫似的暴君,从这样的人手里活下去并不是难事。

而且今上恐怕根本不敢发作——今上要面子,要做明君,要赛过裴太后,结果裴太后看不上的张贵妃真的让他蒙了羞,他只会暗暗咽下这口气,再做打算。

这漫长的过程,足够他跑到天涯海角去。

他怕的是晋王。

晋王登基之后,一定会肃清朝堂和后宫,陈王祸乱宫闱,他作为陈王的儿子,不能活。

他活着一天,有心之人就会将这个秘密挖出来,加到裴皇后,甚至是裴太后的身上去——陈王难道只祸乱了张贵妃?李俊又是谁的儿子?

而晋王有手段也有能力杀了他。

宋绘月抬眼看着他,看得很认真,最后对着他轻轻一笑:“我不告诉晋王。”

李俊的神情依旧很凝重,但是身体出卖了他,身体不自觉塌下去一点,随着外面骤然而起的暴雨往下落。

雨声打在他心头,溅起一片泥泞,他慢慢起身,走到桌边,从罐子里拿出一块敲开了的团茶,掰下来一点,煮上一壶好茶。

“这是第五等的顾渚紫笋,买来给霄充场面,我们自己也尝一尝。”

他的本意不是要喝茶,而是要让宋绘月知道,他把他们当成是一家子人,不分你我,愿意为了银霄去买私茶——顾渚紫笋是贡茶,分成五等,哪怕是最后一等,正经的茶场中也见不到,非得托人情想办法。

茶咕嘟着好了,他倒出来一杯,递给宋绘月,手还是抖的。

茶汤淡绿清亮,香气舒爽,宋绘月捧在手中,捧的不是茶,而是李俊的真诚。

她尝了一口,低声道:“等安稳了,你和我去潭州住住,是个好地方,茶不差。”

李俊湿了眼眶:“把妞妞也带上。”

“行,”宋绘月对那个小肉球儿也惦记着,“等她再大点,给她取个名字。”

李俊哼了一声:“你还记得给她取名字?你这娘当的。”

这回轮到宋绘月傻眼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章 狠人

“我什么时候成她娘了?”

“她不是你掏出来的?不然老贺这么毕恭毕敬地养着她?”

宋绘月张着嘴,瞪着眼睛,果断地把话说回了正事上:“说说你爹。”

李俊端起茶杯喝茶:“我那蠢爹不说也罢,倒是可以给你说说裴皇后和张瑞。”

宋绘月满脸狐疑:“他们两个.”

“噗”的一声,李俊一口茶喷了出来去,“咳咳……没有,我是说他们两个都狠。”

陈王死后,他也心中疑惑,仔细查探过张家。

他的脑袋不像宋绘月那么敢想,而是化繁为简,死死盯住张瑞,把张瑞接触过的人悄无声息查了个底朝天。

从张瑞身上查到裴皇后身上,他用漫长的时间抽丝剥茧,拼凑出一个真相。

裴皇后身为中宫,一举一动皆为天下瞩目,哪怕只是多翻看了两眼今上的起居注,也会引起台谏注意,担心中宫会与嫔妃争宠,而阴害皇嗣。

活在众人目光之下的裴皇后,就是神龛中的神像,柔和又不失法度。

晋王李寿明出生后,裴皇后越发慈眉善目,今上见她有子,便急着让张贵妃有孕,曾经多次私下提到要将晋王抱去张贵妃处玩耍,给张贵妃“带子”。

裴皇后以晋王还未满三个月,不宜见风为由拒绝了。

后来裴皇后去大相国寺还愿,外头风大,便没有带晋王,今上趁机抱走了晋王,前去张贵妃宫中“带子”,结果张贵妃养的狗扑伤了晋王。

今上怕裴太后知晓此事会斥责自己,竟然不宣太医,又将晋王送了回去。

裴皇后回宫后得知原委,气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她没有去惊扰病了的裴太后,而是要自己动手,给这对狗男女一个教训。

她动不了张贵妃——张贵妃身边,围满了今上和张瑞的人,事无巨细,都有人替张贵妃应承,裴皇后立刻将刀锋指向了今上。

裴皇后给今上偷偷下药,把今上药的面色蜡黄,身体虚弱,当时给今上请脉的太医是裴太后的人,也不知有没有看出端倪,总之最后是按照虚劳之症来治。

更无人怀疑皇后。

当时许多人都以为今上会病死,朝中人心惶惶,张家自然也要另做打算。

张贵妃要个名正言顺的儿子,儿子怎么来的不重要,生出来的若不是儿子,也有办法变成儿子,当务之急,是要真的有孕。

最后张家选中了陈王,等到有了燕王,今上又在醉酒之后以为是自己的种,一切就都稳妥了。

然而今上虚惊一场,竟然又不死了,于是陈王也碍事起来。

“我爹,”李俊满脸无奈,“算是个工具。”

宋绘月点头:“张瑞心狠手辣,裴皇后也不是面人,裴太后势弱之后,她还能保住儿子,裴太后没了,她也挺了两年,要不是今上.陈王在这一场交锋里,确实只能算是边边角角。”

李俊叹气:“事情就是这么个荒唐事情,一开始我还不信,后来脸无缘无故被毁,由不得我不信,不过你想拿这个事情做文章,没有用,都死了。”

这一番惊心动魄的宫廷秘事,在茶水的香气中很平淡地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李俊看着宋绘月,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死无对证。

又时隔多年,曾经留下过的痕迹,也早已经雨打风吹去。

宋绘月没言语,把一块乳糖狮子放在嘴里含着,从瓷瓶里抽出一把纸伞,进了后院。

雨下的大,乌云很厚,一时半会停不了,下人都在厨房里烤火躲雨,院子里静悄悄的,刚刚种下的一丛竹子让雨水打的焉头耷脑,有冻死之嫌,几盆山茶花也七零八落,很是憔悴。

宋绘月走到正房廊下,收了伞,把油纸伞倚着柱子放好,推开门进去。

屋子里氤氲着一层水雾,她关上门,放下厚厚的布帘,点起一根蜡烛,盖上灯罩,拨开炭火,随后在桌前一坐就是许久,李俊在外面叫了她好几遍,她都没听见。

就这么一直坐到夜里,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长鸣,她才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打开了门。

雨停了,满地残红翠绿都收拾干净,一入夜,草木就有了精神,不再半死不活地耷拉着。

她穿上木屐,要去厨房找吃的,走到院子里时,听到外面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子时到了。

李俊听到木屐响声,爬起来开门:“饿了?我来热,还是叫人给你再做?”

“我自己热,你睡吧,怪冷。”宋绘月打了个寒颤,继续往厨房走。

李俊想了想宋绘月只是厨艺不好,锅碗瓢盆还是用的十分娴熟,热点饭菜不至于出事,便打了个哈欠,缩回了屋子里。

宋绘月进了厨房,灶上留着汤和菜,她便去抽柴火。

还没点上火,她便停住手,看向厨房门口,无奈一笑:“王爷,您不是走门进来的吧。”

晋王穿一身紫袍,衣摆掖了一片在腰带里,身上蹭了许多积水,点了点头:“趁着银霄不在,爬的墙。”

黄庭跟在他身后,见晋王进了厨房,也带着自己两个心腹之人走了进来。

三人给宋绘月行礼过后,便借用厨房,生火揉面,杀鱼熬汤。

黄庭搬出厨房角落里放瓜果的小桌子,配上两把竹椅,擦拭干净,请晋王和宋绘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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