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42)
今上听罢,令苏停仔细查核,发现确有此事,燕王竟敢和定州帅司勾结,他立刻怒斥燕王,让陈秋平进京请罪,物色新帅司,三不耽误。
此事一结束,在定州的众人全都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只松了半截,辽国要一雪前耻,为北院大王报仇,大军轰轰烈烈开了过来。
这一仗打的艰难,从四月一直僵持到了十月,双方都没有进展。
天冷,夏国这根搅屎棍又不知死活的掺合了进来,一场仗打了个乱七八糟,榷场和商道却挣的盆满钵满。
银霄在战斗中急速成长,从都虞侯升了指挥使,他总是胜,和手底下的人所向披靡,成了各个指挥中的香饽饽。
万俟熊一想到银霄是驻军中出去的精锐,一边自豪,一边心中滴血,恨不能把银霄弄回来。
最后在十月中旬,夏兵因为水源和辽兵发生了剧烈冲突,因为夏兵总是三番五次跟在辽兵屁股后面捣乱,辽兵恨
之入骨,把夏兵一路轰隆隆赶了出去。
中原趁此机会,趁虚而入,把辽兵也轰了出去。
三国暂时停战,今上在论功行赏之时,又发生了一件小事。
文德殿丢了一个定州红瓷赏瓶。
赏瓶究竟是让人偷盗出宫,还是有人不小心砸碎后毁尸灭迹,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守护宫中的禁军竟然连一丝眉目都查不出来,最后不得不将文德殿女官和内侍带去严加拷问,最终有十一人承受不住拷打,承认是自己打碎了宝瓶。
京都中忽然出现一首打油诗,在大街小巷孩童口中传唱:「十万禁军护京都,无忧洞子耍威风,有朝一日丢花瓶,查的哭爹又喊娘。」
苏停丢尽脸面,在今上面前受到训斥,又让台谏一连参了四五本,滋味极其难受,也猜测是有人在整治自己。
只是想要让自己吃这个哑巴亏的人是谁,又是为了什么,他却没有眉目。
直到张旭樘从大相国寺中送出来一封信,让他留意请功折子,上有禁军指挥使楼银霄,此人就是在京都中夜探张家,又杀死张瑞的人,只是当时没有叫破姓名,所以无人知晓。
同时,楼银霄还是晋王的人。
晋王想要楼银霄进入禁军上四军,步步往上,成为总指挥使,苏停自然就成了绊脚石。
而且陷害从定州去年为银霄请功就开始了,银霄破例提拔的同时,苏停也遭受了今上的疑心。
苏停将前因后果细细思索,又把去年得到封赏的禁军将士看了一遍,发现一切和张旭樘说的一样——晋王正在不动声色地搬开他这块绊脚石。
他心中悚然,在夜深人静时乔装打扮,去大相国寺面见张旭樘,与此同时,封赏的旨意也到了定州。
今上从定州禁军中选了二十个战功显赫之人进入京都上四军,分别编入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个指挥,银霄从指挥使又变成了都虞侯。
上四军的都虞侯自然也比在定州做指挥使要位高权重,这二十人也以他为尊,按理说这是好事,军中对此却很是遗憾。
银霄是大将,应该领十万兵,守卫疆土,怎能困于宫中,去保护一个毫无危险的人。
同今上旨意一同前来的还有葛仁美。
葛仁美因为时常牵挂着自己头上那顶绿帽子,无心于朝事,在三司办事不力,惹得董童英连连皱眉,在今上需要人前来定州暗中探查这二十人时,立刻把葛仁美扔了出来。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可怕的寒暄
葛仁美一路往北,旅途劳顿,心思沉重,怀疑自己的夫人已经在家和女干夫珠胎暗结,不仅要让自己戴绿帽,还要让自己当爹。
他浮想联翩,心力交瘁,等到定州时,胖胖的一个葛相公,已经憔悴消瘦的很了。
葛仁美先是同定州重要人物寒暄了两日,然后在军营中见了银霄一面。
「楼指挥使,你比我想的还要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姓葛,名仁美,这次回京都,就是我们同行了。」
银霄拄着长枪坐在他面前,劈头盖脸给了葛仁美一个笑容——他认为此时要笑。
葛仁美见了他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葛仁美极力的附和着笑了一下,「楼指挥果然是、是……非同寻常,哈哈,非同寻常。」
银霄让他夸的莫名其妙,努力摆出一副很谦虚的模样来:「是吗?」
葛仁美听了他的质问口吻,就不由地紧张,感觉银霄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不敢说,只能努力的肯定道:「是,指挥使是我见过的禁军中最为英武之人。」
银霄皱眉,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再谦虚上两三回,还是应下他的夸赞。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接着敷衍下去,因为宋绘月教导他,要和气懂礼。
为了表明自己足够的谦虚,他连连摇头:「一定是你见的太少。」
这回葛仁美真是哑口无言了。
他嘎嘎的笑了两声,眼神已经是十分的尴尬,往银霄身上看了一眼,生硬地岔开了话:「楼指挥使的胳膊怎么了?」
银霄实话实说:「中了一箭。」
葛仁美摆出慈父般的面孔,心痛道:「这可真是不幸啊。」
银霄没有觉得自己不幸,因此没接他的话茬。
就在葛仁美满头冒汗时,李俊提着一壶热茶来了。
他一眼扫见了葛仁美的尴尬,赶紧放下热茶,走上前去:「葛相公!」
葛仁美见了李俊,先是惊讶,随后为了活跃气氛,大幅度的震惊起来:「哦……哎哟……哎哟!这不是……没想到您、你竟然在这里,真是缘分,国公爷还是老样子。」
李俊笑着摆手:「什么国公爷,不提也罢,葛相公这次来,是为了禁军进京都一事吧,这还不到边防轮换的时候,今上怎么想起来这个时候用人了?」
葛仁美见银霄没有开口的打算,而李俊显然是他的亲兵,他和李俊寒暄也是一样的。
这回营帐里总算是有说有笑了,葛仁美还喝了两杯热茶。
银霄坐在一旁,把他们的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把他们的话分门别类存放在自己脑海之中,只等日后遇到这样的场景,便拿出来使用。
等葛仁美离去,李俊若有所思,和银霄离开军营,回到营房之中,三个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说。
李俊简单说明了葛仁美的来意:「今上疑心很重,对晋王和燕王都不放心,想让葛仁美来查一查这些人有没有猫腻,如果有,就弃之不用,如果没有,就在年前带回京都去,不过我看,葛仁美一心回京,根本就没有要查的意思,连我怎么做了他的亲兵都没问,今上怎么把他给派出来了?」
宋绘月放下筷子:「派谁来都一样。」
李俊食欲不振,只吃了一碗扣肉就不吃了:「咱们真的回京去?」
宋绘月点头。
李俊摸着肚子,叹了口气:「去了京都,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要不然,让老贺挑几个人带上?」
宋绘月摆手:「让他看住这里的买卖,不是去了京都就要把定州丢下,等到事情一了,你还要回来。」
李俊偏着脑袋去看银霄,想要看看银霄对回京都是什么想法——银霄是人,只要是人,就有私心和思想,不会傀儡似的一无所知。
银霄从桌上拿过一张厚而大的大饼,往上面填上肉和菜,鼓鼓囊囊地卷起来,张开嘴,一口咬掉小半截,饕餮似的只是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对要回京都一事不喜不忧。
银霄心里明白,晋王是龙,生来就要呼风唤雨,自己是地上的泥,能有如今的模样,全都是宋绘月一手捏出来的,真龙和泥人,他没有分毫的胜算。
况且宋绘月满心都是张旭樘——算起来,他和晋王如今的分量都没有张旭樘重,好些话,他说也是白说。
但是不要紧,他有耐心,愿意天长地久的在宋绘月身边陪伴下去,凡事就怕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