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24)
宋绘月在的时候,谁也不觉得屋子里太静,反而人人都放轻脚步,怕扰了大娘子的安静,可如今真的安静了,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了。
外面喧闹的再厉害,都和他们没关系。
宋绘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甚至根本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连林姨娘她都看不全,只能看到林姨娘起身之后,桌上多了一个碗。
她双手拿着筷子,埋头去吃面,眼睛一眨,眼泪就落到了面碗里。
当真是心如刀绞。
她吃了两筷子面,把那两盘大香塔也落在了桌子底下,提着篮子出了门,门外的天是铁青色的,细雪暴露了寒风的形状,上下左右四处翻滚,呼啸着从人身上的一切缝隙钻过去。
行人匆匆,有说有笑,挑着担子的人大声吆喝,她听到身后伙计追着她喊东西落下了,她没有回头,匆匆而走,举起手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
一颗心都在空荡荡的疼。
她走的很急,从晋王府门前匆匆而过,没有停下来打探宋清辉的状况。
路过晋王府之后,她越走越快,额头上走出一层细汗,一直走出望春门,过了朱家桥,在朱家桥后面找到了两座坟。
是宋太太和宋祺的坟。
她这一趟来,主要就是为了上坟。
天色依然不好,荒野无人,天色苍灰,雪片打在人脸上,成了刀子。
宋绘月丢开篮子,跪在宋太太墓前,一动不动——为了不留下痕迹,她没有带香烛纸钱,只把自己带了过来。
墓修的很好,晋王操办的很漂亮,然而她看不到,她的眼睛里只有死气沉沉的坟包。
“阿娘,我来看你了。”
她想伸手去擦墓碑上的雪,最终还是没动,只有血在四肢百脉里翻滚,她徐徐地呼出了潮热的气息,仰着头憋住眼泪,以免弄花了脸上的脂粉。
阿娘是她的家啊。
她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
风雪越来越急,把她冻的僵硬,稀碎的雪打在她脸上,让她疼和冷,手指和膝盖全都动弹不得,半晌她才用手撑着大腿站了起来。
站起来了,就得走,她提起那只装满了雪的篮子,这次没有走曹门大街,而是绕了道——她害怕看见晋王,因为她总觉得宋太太的死,她和晋王也有份。
这一路她走的顺畅,人山人海之中,足够藏下她,只在大相国寺附近停了下来。
大相国寺上香的女眷多,今日不知为何,比往日还多,女眷的马车拥在一起,好几个小娘子为了争个先后,让车夫争先恐后往前赶,结果全撞在一起,乱做一团。
这条路让马车塞的蚂蚁都得侧身过,宋绘月更过不去,她又不能在此逗留,便匆匆地走了另外的小巷。
一辆马车就在她前头走,走的近了,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喝骂声从宅子里钻了出来。
“姓陆的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拒绝我们张家!我们张家还没倒呢!”
宋绘月听出来这是张旭樘母亲的声音。
里面传来细声细气的劝阻声,张夫人的声音就小了下去,听不清楚了,宋绘月没有停留,反而加快了速度,要从这里走出去,然而好巧不巧,那角门忽然就开了。
张夫人在几位女眷的簇拥之下冲了出来,火冒三丈的看了挡路的宋绘月一眼,愣了片刻,心里闪过一双大眼睛,正要细看之时,宋绘月已经走出了巷子。
她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多想,因为大眼睛的人多,刚才这个小丫鬟并没有其他地方像那个姓宋的——不行,还是得和旭樘说一声。
她气冲冲离开,回到重新修建好的张家,先对着家中下人发了一通怒火,随后去给心爱的孙子送去温暖,并且等着张旭樘回来。
可张旭樘一直在燕王府上未归,她又咽不下陆家这口气,吩咐人套马车,要亲自去趟燕王府上。
天色暗沉,雪停住,月未明,地上积雪未化,马车走的很小心,前头是张夫人的马车,后头是四个丫鬟坐的马车,为了避免撞上,中间隔着一点距离。
宋绘月换了一身皂色短褐,站在州桥下方无忧洞口,全神贯注盯着州桥的方向,隐隐听到了马车响动,便取出了临时所买的弹弓。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万少甘拜下风
宋绘月在越发响亮的车轱辘声中隐去了身影,拉开弓,填入洞口所凝结的坚冰,等马踏上州桥,立刻把冰丸射出,直奔黄花马胯下。
刺耳的嘶鸣声在夜色中响起,黄花马吃痛,高高扬起前蹄,车夫紧紧拽住缰绳,却没能止住马发狂,马车开始狂奔。
马车中传来张夫人的尖叫声,车夫尽可能不让自己甩下去,只要等到马过了这一下就好。
然而一过州桥,便是一段窄路,马车“砰”地一声撞翻在桥边石墩子上,连人带马车都翻倒在地。
马挣脱缰绳,没了踪影。
马车里也发出“咚”的一声,张夫人撞的没了声音,昏死过去。
不等车夫从地上爬起来,无忧洞里忽然冲出十多条黑影,直奔马车,拉出穿金戴银的张夫人,把她拖进了洞子里。
洞子里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车夫从地上爬起来,大喊大叫,后面的马车也赶了上来,四个丫鬟下了马车,让这一连串变故打击的面色惨白。
她们狂呼乱叫,大声哭喊,车夫赶紧前往燕王府上报信,黯淡的夜色下,州桥和无忧洞一同乱了起来。
无忧洞里正在进行一场狂欢,金银珠宝、女人,让无忧洞发生了一场小范围的争斗,鲜血从墙壁上滴落到淤泥里,一路流淌到地下去了。
张夫人就这么被无忧洞“吃”掉了。
宋绘月面无表情地离开此地,在蔡河边丢掉弹弓,随后回了万宅。
万允君满面笑容地看着宋绘月回来:“你今天这一天去哪里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宋绘月倒热水洗手,笑道:“怎么,想我了?”
她擦干手,走到桌边,摸了摸万允君的脸:“有好事?”
万允君点头:“当然想你,你的信帮了我大忙,我看我们这事情能成。”
她看向宋绘月的手:“手怎么这么凉?”
宋绘月坐下烤火:“一天没吃了,给我安排顿饭。”
“今天晚上吃的鸡丝拌鱼儿面,”万允君吩咐下人送来一大碗,“难得来京都,别乱跑了,明天跟我消遣去。”
宋绘月抄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鸡肉:“行。”
鸡肉很嫩,又有辛辣味,她吃着不错,将这一碗都吃完了,又去洗漱换衣裳,万允君还在写信之时,她就滚进了被子里。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把眼睛一闭,睡着了。
万允君写完信,走到床边一看,宋绘月正骑着棉被酣睡,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幸好屋子里暖和,不至于伤风。
她拉扯出来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靠着宋绘月温暖的身体,一翻身搂住了宋绘月的腰,腰很细,一把就能搂住。
宋绘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是万允君,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低声笑道:“少爷,这些天没去寻欢作乐,按捺不住了?”
万允君呼吸顿时一乱,抓住她乱摸的手,面红耳赤地骂:“他娘的,弄死你算了。”
她当真是动起了手脚,然而宋绘月晒肚皮似的摊开在床上,一动不动,嘴上的话却是一套接一套往外涌,还不是寻常话,而是文绉绉的话,乍一听没什么,细听起来却是字字下流,又十分之风趣,听的万允君连手也不动了,又气又笑,咬着枕头锤床,最后捂着耳朵求饶。
“睡吧睡吧,我再也不敢惹你了,明天咱们去别的地方使本事吧。”
宋绘月收了神通,心想我看过的话本子没有一车也有一骡,你能下流的过我?
两人闭上眼睛睡觉,早上睁开眼睛起床,万允君继续喜气洋洋,要把宋绘月装扮成另一个她,只是多戴一顶大圆帽子,让帽檐阴影遮住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