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16)
燕王调动勇气,坐到张旭樘对面,不敢大肆呼吸,唯恐自己的气息粗重一些,就会让张旭樘暴怒。
他已经足够的小心翼翼了,然而张旭樘还是没能给他好脸色:“请功的事情办好了吗?”
燕王点头:“都办好了,今上说过完中秋再商议。”
张旭樘眯着眼睛看燕王,他眼睛已经痊愈,只是时常会觉得不舒服,需要眯着眼睛才能减轻。
他不眯着眼睛的时候,已经令人畏惧,一旦把两只眼睛眯起来,更让人胆战心惊,好像他的脑子里已经在预备着杀人灭口。
燕王不自在的往后靠,垂头看向桌上的茶盏,避开他的目光。
张旭樘看穿了他的怯懦,冷冷一笑放过了他:“晋王怎么说?”
燕王连忙道:“晋王也反对。”
张旭樘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反对?”
晋王点头:“不仅反对,他还拉拢苏停,我仔细想了想,他应该是有办法把苏停拉拢到手,才不希望有人来搅局。”
张旭樘皱眉:“仔细说说,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燕王从他的语气中感到大事不妙,垂头回忆,随后从文德殿中说起,一直说到他和岳重泰离开。
说完之后,他看到张旭樘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露出一个狞笑。
张旭樘的脸还是那个脸,可是狞笑让他的目光越发狠毒,眼睛里冒出来的光射向燕王,让燕王几乎觉得自己是个千古罪人。
“王爷,我是不是在纸条上告诉了你,绝不能让银霄进禁军?”
燕王嘟囔着:“我……我反对了啊……”
“不是要反对,而是要你办到。”张旭樘抑制着自己的怒火,慢慢呼出一口长气。
燕王仍然茫然:“我办到了啊,今上一开始是要让他做那个都虞侯的,我说了之后,今上就没有再提此事。”
“蠢货!”张旭樘按捺不住,抄起茶杯,想去砸燕王的脑袋,看看他那个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然而这个脑袋不能砸,他只能让茶杯转了个方向,砸向了地面。
他瞪着冲进来的内侍:“滚出去!”
内侍仓惶地退了出去,他扭头指着燕王的脑袋:“蠢!你有没有脑子?”
燕王十分委屈:“我怎么没有脑子,你还想要我怎么办?”
张旭樘听他一片懵懂,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抬腿踹翻了椅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今上就是多疑,生怕你们做儿子的把老子给架空了,他听到你们两个都反对银霄入禁军,就会怀疑,再看到你们和苏停说话,疑心就会扩大,他会以为你们和苏停不清不楚,会急于要一个没有靠山的人,而银霄就恰好是那个人!”
他气的来回踱步,咬牙切齿地咒骂:“张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燕王气势孱弱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晋王要和苏停说话,还拉着董童英,我也阻止不了啊。”
张旭樘走到他身前,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打他的冲动:“你可以把晋王架走,也可以打翻董童英,你装醉也比你凑上去要强,只要能阻止晋王和苏停说笑,你闹出多大的动静都没有关系!任何麻烦我都能想办法给你摆平!”
“废物!就让你办这么一点事情都办不好,我爹死的时候把你的脑子也带着走了吗?”
张瑞在的时候,一切井井有条,前朝有张瑞挡着,一切顺风顺水,既显不出晋王的卓越,也显不出燕王的愚蠢,张瑞一死,一切就显露出原本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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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晋王忙忙碌碌
张旭樘的眼睛剧烈疼痛起来,本来只有一只眼睛受伤,可是一旦疼痛,另外一只眼睛也会牵动。
他愤怒、痛骂、踢打,都无法阻止银霄进入禁军了。
他的胸脯剧烈起伏,里面装了满满的怒火,因为牵涉到宋绘月,让他的怒气翻了倍,他不得不指着燕王:“出去!”
燕王麻利的从自己的地盘上滚了出去,死里逃生一般快速,恨不能冲进后宫,在张贵妃怀里哭闹,让张贵妃教训张旭樘。
他恨张旭樘,也怕张旭樘,又要用张旭樘。
晋王进京之前,他的人生都是金光灿烂的,现在想起来,只有赞扬和敬意,晋王进京,将这金光灿烂的幕布撕开了一条口子,而张旭樘直接将其扒下,踩在脚底下碾压,可他还是得受着。
张旭樘在燕王府上大发脾气,然而因为没有死人,王府中人都十分平静,甚至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快乐。
相比起燕王府上的热闹,晋王府上则很冷清,众人小心翼翼,称得上如履薄冰。
晋王毫无睡意,在书房中和谢川谈及定州战事——硝烟既然起了,就很难消散,不仅辽国会很快卷土重来,夏国也会伺机而动,随时准备着分一杯羹。
他仰头喝了一杯冷酒:“让小八看看两湖送了多少银子过来,再让元少培从三司的账里想想办法,从苏湖买粮,私下送到定州去,让游松接船,直接交给万俟熊。”
“是,”谢川看他穿的本就单薄,还敞着衣裳,目光几乎沉痛,“王爷,寒食散不是好东西,还是不吃为好。”
晋王点头:“只是偶尔一用。”
他离开王府时,以为心绪已经镇定,然而在马车上时,依旧因为宋绘月的来信而煎熬,为了不在今上面前露出喜怒,便用了一次。
谢川却觉得偶尔也不是好事,晋王将感情看的太重,也不是好事。
忽然一飞冲天的银霄,以及随时会回到京都的宋绘月,三人之间的纠葛只会越来越激烈,晋王对寒食散的依赖也会越来越深。
但他也知张瑞死的那段时间,晋王刚得知裴皇后死因,宋绘月又忽然离开,若是没有寒食散,恐怕早已经在今上面前露出了马脚。
晋王还是觉得燥热,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黄庭,去叫谢舟来!”
黄庭连忙让杜澜去请谢舟,杜澜在王府里闲的快要发霉,听到吩咐,立刻跑了出去。
一听说谢舟要出门,他儿子立刻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要吃这要吃那,又点名了要吉祥坊的糖葫芦,让爹出去一定要给他带回来,否则饶不了爹。
他爹毫不客气的让奶娘进来把儿子叉出去,大声道:“我是去卖命,又不是出去打猎!这个时辰了哪里有吉祥街的糖葫芦!”
儿子在奶娘怀里扭成了一条长蛇:“就有!就有!”
“你看你爹像不像糖葫芦!”谢舟从厉氏手里接过披风系上,戴上软脚幞头,匆匆出了门,和杜澜打马前往王府:“王爷大晚上的不睡觉,又和我爹在书房议事?”
杜澜点头,悄声道:“大娘子来了一封信,我看王爷有点要……要疯的意思。”
谢舟诧异:“月姐儿有信?我怎么没看到?”
他只看到了游松的信,里面说起宋绘月病了,还附上了脉方,他请家里大夫看了,是虚劳之症,要慢慢调养。
吃晚饭的时候他还让厉氏准备人参这些东西,从馆驿一路捎过去。
“哥哥送回来的信,应该是王爷看过就烧了,八爷,您还记不记得在潭州的时候,王爷知道大娘子要嫁给一个姓黄的,后来在地牢里弄的血流成河?”
谢舟想起来就要作呕,深吸一口凉气,他低声道:“王爷如今城府更深,应该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况且......”
况且晋王服用了寒食散,会变得异常镇定,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了。
他快马加鞭赶到王府书房,一口热茶都还没有喝上,晋王便问他:“太医院的刘新松我记得是内家圣手,治五劳七伤很好,原来娘娘不好,就是他开的方子。”
谢舟点头:“是,前一阵安乐侯夫人棺材都预备了,就是他去诊治的,开了七副药救了回来。”
晋王道:“游松的信里附着一张脉方,你拿去给刘欣松看看,让他重新开方。”
“是。”谢舟连忙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