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53)
他狼狈地低下头,发出了嘶哑暗沉的声音:“有没有钱?”
宋绘月的手指猛地攥在了一起——这个人迷人、漂亮、可爱、可敬,是她从小就认识的李寿明,可也是危险的、要成大事的晋王。
她喜欢李寿明,不爱晋王。
晋王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还在她耳边回想:“我身上带的不多,你拿着,你们到了山庄,就从后门走,庄子上的路你都熟悉......”
宋绘月手里塞进了一个银袋子,她收入袖袋之中,在心里想:“王爷,祝您大业有成。”
晋王的山庄大门紧闭,马车在游松的抽打之下,一刻不停的到了门前:“王爷,到了,我去……”
“闯进去!”晋王发出不容置喙的命令,“抓牢!”
游松刚要勒马的手松开,扬起马鞭猛地一抽,马拖着车厢狂奔而去,随后“砰”的一声,把大门撞了个稀碎。
游松双手架在身前,一面护住要害,一面口中大喊王爷,滚落在地。
马车和门板各自碎裂,拉车的马一头扎在地上,没有起来,马车里的人更是摔的七荤八素。
两条人影从一片狼藉之中滚出,随后在闪入幽暗的山庄中不见人影。
苏停领着禁军众人呼啸而至,满目阴狠,翻身下马,一扬手,令人围住了庄子。
上一回,他在晋王这里栽了大跟头,丢了夜探张家的毛贼,那时他便猜测晋王和张家毛贼是一伙,如今再看晋王夜闯城门,马车上一定就有刺客。
只要他能捉住刺客,就能一雪前耻,重回总指挥使之位!
他点起身后跟随而来的三十余人,将晋王别庄各个出入之门把住,自己走上前去,对着那马车残骸叉手行礼:“王爷休怪,实是张相爷身死,下官受令捉拿刺客,守住城门,王爷惊扰在前,下官不得不追来查看,还请王爷出来。”
马车并不坚固,哪里禁得住这一番碰撞,早已经四分五裂,只剩下车厢四壁还在,挡住了晋王身影。
晋王在里面冷笑一声:“原来张相爷死了。”
他与张家之仇,在朝堂之上,早已经不是秘事,因此这一声冷笑里,倒有五六分高兴在其中。
游松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山庄中的仆人悉数惊动,赶上前来相助,便拍了拍身上尘土,自己上前,揭了车帘,伸出一只手臂,躬身垂头,恭敬道:“王爷,到了。”
晋王这才伸手搭上游松手臂,借力从散架的车厢中下来。
火光之下,他脸上擦伤了好几处,伸出来的手指上鲜血淋漓,然而他丝毫不见慌乱,依旧是仪表堂堂,一双桃花眼似点漆一般,射出两点寒星,目光扫向苏停,有龙虎争斗之雄。
脚下站定,他松开游松,伸出受伤的左手,在火光下细看,见手掌上扎进去一根小指粗的木屑,不言不语,直接伸手将其拔出。
“王爷!”游松连忙上前,吩咐内侍去取伤药和白色细布,又命人去城中送信,请黄都知前来。
晋王任凭游松捧着他的伤手,看着苏停道:“本王不知苏副指挥使究竟是无能还是有意,只要事情和张家相关,便要对着本王不依不饶。”
苏停让这个“副”字刺的面色僵硬,嘴角猛地一抽,心里越发发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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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心思各异
苏停深吸几口气,才将心中躁动强压下去。
“并非我不依不饶,实是张相爷遇刺身亡,非同小可,陛下命我彻查此事,还请王爷体谅,让我进入内搜查,了结王爷夜闯城门一事。”
晋王冷笑:“你既然是奉旨,那我不能阻拦,你搜吧。”
说罢,侧身一步,让出一条道。
苏停挥手,让十来位禁军入内搜查,然而很快他就发现晋王如此爽快让人进去搜查的原因。
山庄深阔,能藏人之处无数,这十来人进去之后,如同泥牛入海,没了踪影。
他向晋王告了声罪,命其他人依旧守在原地不要动,亲自又领了十个人进去搜查。
他们还在前院搜查之际,宋绘月和银霄已经到了后院。
宋绘月对这里十分熟悉,借着月色从偏僻小道上走,一路走到后花园里,找到细犬出入的狗洞,一头钻了出去。
两人出了狗洞,也不停留,径直上山。
山中尽是老树,虬根盘郁,粗枝错落,在月色下,落下参差的树影,宛如张牙舞爪的妖魔,刚上山时还有道路,之后便再没有路径,满地都是苍苔碧藓,乱草蓬出了半人高。
银霄披荆斩棘,鼻尖轻轻地吸着气,涌进来的不是脂粉香气,也不是宋绘月身上的气味,而是漫山遍野的草木气息。
一只黑色的大鸟藏在树冠之中,发出呕哑嘲哳的怪叫,让他灵魂归位,看到了一直在自己身侧的宋绘月。
“大娘子......”喉咙里滚出来低沉模糊的声音,因为太久不曾开口,舌头和嘴不协调,声音无法突破到宋绘月耳边,只在嘴里打转。
宋绘月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是扭头看向了他,因为瘦削了许多,所以眼睛显得很大,眼珠子又黑又亮:“银霄。”
银霄再次用力调动着自己的口舌和喉咙,这次终于发出了正确而沙哑粗粝的声音:“大娘子!”
他的眼睛也变得很亮,因为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感觉到了月冷风高。
噩梦过去了,世界不止有黑暗,而是五彩斑斓,十分绚丽。
宋绘月心里格外平静,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心想:“张旭樘,你可别死了,我们的帐还得接着算呢。”
紧接着,她继续和银霄行走在崎岖山路上。
冰轮映照万里河山,就在他们二人慌不择路之际,苏停咬牙切齿的出了晋王别庄。
他大张旗鼓,结果连根刺客毛都没见到,大失所望,骂骂咧咧的骑马回城,继续搜捕。
黄庭和王府护卫匆匆赶来,和苏停擦肩而过,收拾庄子上的残局,黄庭听到晋王饿的肚子直叫,连忙张罗了一桌席面。
晋王坐到桌边,看着满桌酒菜,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捡了几口饭菜来吃,周围如此安静,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的咀嚼声都过于刺耳。
今天是中秋,他以为宋绘月会来王府上看宋清辉,所以早早打扮妥当,盼望着宋绘月前来过节。
先是刘琴拎着一盒小酥饼来了一趟,小心翼翼地对他说了几句客气话,随后又是谢川领着谢舟,谢舟抱着他那漂亮的儿子一同前来。
小谢年幼,然而已经颇知人事,嘴里嘟嘟囔囔的指这要那,一会儿要下地自己走,一会儿要往谢舟身上爬,最后在书房撒了一泡大大的尿。
谢舟当即表示这是一泡童子尿,延年益寿,又说晋王今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简直是要开屏,谢川眼看着儿子要满嘴胡诌,慌忙告辞,一手抱着兴高采烈的小谢,一手推着意犹未尽的谢舟,三父子言行各异的离去,同时带走了王府中的热闹。
晋王等了又等,因为穿的单薄,打了好几个喷嚏,一直等到要进宫,都没能见到宋绘月。
谢家人说宋绘月也不去谢家过节。
那时候,他和谢家人都不知道今年的中秋夜会如此热闹漫长。
到了现在这个时辰,晋王确实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可他吃不动,勉强吃了些饭菜,起身回到屋子里,又打起了喷嚏。
三个喷嚏过后,他感觉鼻塞的厉害,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流,流的没完没了,使劲一揉鼻子,眼泪越发汹涌。
黄庭暗道一声不好,吩咐内侍拿着王府的牌子进城去请太医,又叫人抬热水进来,同时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请晋王沐浴更衣。
晋王心里好像窝着一团火似的,也急需水来浇灭,因此点了点头,去沐浴更衣,洗漱过后,随意穿了身衣裳,回到屋子里坐下。
他一贯打扮得体,此时身上却是紫衣绿裤,颇有几分花红柳绿的春意,若是让谢舟看到,当场便能怀疑晋王的脑子让宋绘月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