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21)
这个青面皋陶塑的比大相国寺金碧辉煌的罗汉像还要好,栩栩如生,满脸正气,手里仿佛是攥了无尽的大耳光,犯人只要进了狱神庙,就会挨上两巴掌。
小报上的文字密密麻麻,足够晋王看上很长时间,晋王看过之后,面无表情地折好,给了黄庭,随后看向了提刑司正、副二使。
“咱们说到哪里了?”
邓仲伦连忙道:“说到刘求俞招认批了盐引条子,他对李霖十分信任,因此没有详细查问,是为失职,至于李霖所做下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晋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面如冠玉,然而和皋陶一样,威严肃然:“还有呢?”
“李霖私通私盐贩子一事,刘求俞更是一无所知,根据我们核查,他确实一直在京都之中,根本不可能结识这些人,那个吴阳也不知道刘求俞的名字。”
“所以你们的定论是?”
沈知节道:“我们不敢有定论,陛下让您监查此事,我们自然都听王爷的。”
话说完,他将刘求俞签字画押的卷宗交给了晋王。
晋王打开来,从头到尾细看一遍,末了卷起卷宗,对沈知节道:“你们只问了这些?”
沈知节一时不解,反问道:“王爷这话下官不明白。”
晋王冷笑:“你们问的都是微末琐碎之事,于这案子有何用处?”
沈知节客客气气道:“王爷,提刑司问话,都是见微知著,您没有审问过犯人,恐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对于李霖案,下官认为都已经审完了。”
晋王将卷宗推还给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低沉:“李霖是如何得来的青白盐?是通敌卖国,还是李霖自己就是夏国细作?
李霖卖的几百万两银子去了哪里?究竟是给了张家还是给了其他人?
李霖能从中做下这么大的手脚,是谁帮着他瞒过了董童英?
刘求俞既然认下了这桩案子,想必这其中的勾结,他应该都清楚,你们为何不问?
这分明是一桩大案,不仅有贪腐之嫌,更有卖国之嫌,你们提刑司这样草草几句,就打算结案?”
说到这里,晋王的面容沉了下去,桃花眼更是连一丝温度都没有,冷冰冰看着两人。
“是你们提刑司无能,还是你们在为刘求俞开脱,又或者你们自己就是张家的同党?”
说到最后一句质疑时,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神台上的皋陶也怒目而视。
邓仲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炎炎夏日感受到了寒意,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王爷,我们既不是为刘求俞开脱,也不是谁的同党,而是李霖已死,这件案子本就来的蹊跷,里面许多东西已经无从查证,也不能对质,不能尽信。”
“对质?”晋王横眉冷眼,“你们要让谁来和犯官对质?别说李霖死了,就是他还活着,也不可能来和一个犯官对质!自古以来,便没有犯官有这个权利,可以和告者对质!”
他索性站了起来,站到狱神像跟前:“你们提刑司不审问,竟然还给犯官对质的机会,难道犯官对质赢了,他就无罪?”
目光扫过面红耳赤的两人,他和狱神像几乎合二为一,沉重而且无情地压倒在这两人心头。
“你们不能顾及大体、明察秋毫,反而剜肉补疮,敷衍了事,难道提刑司已经无才至此?明日本王便将此中厉害陈明陛下,让陛下定夺!”
晋王字字铿锵,全是道理,说的正、副二使溃不成军,气势大减。
沈知节恼羞成怒,站起来弯腰叉手:“王爷既然将提刑司说的一无是处,动辄请旨,那么王爷便自行去问刘求俞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显然是不信晋王能从刘求俞的嘴里听到有用的东西。
刘求俞只要想活命,就不会多嘴多舌,能办他一个失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留在原地的邓仲伦尴尬地赔罪,也起身告辞,离开了这个阴冷之地。
邓仲伦追上沈知节:“沈提刑,我们当真甩手不管了?要是晋王明天去今上面前参我们一本,我们这日子可不好过。”
沈知节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既然要审,就去审,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能审出什么花样来,一个赤脚王爷,难道还能办案?”
惴惴不安的邓仲伦跟着他出了监牢,在前堂吃了一桌宵夜,又喝了两碗浓茶,熬过这慢慢长夜。
一边喝,他们一边听着监牢中的动静,又让人前去打探消息。
派出去的衙役无功而返,因为晋王带来的护卫和内侍把手住了狱神庙,他们根本进不去,只知道刘求俞和晋王在里面说话。
没有用刑,只是说话。
邓仲伦越发不安起来,不知道这其中会出什么变故。
李霖这桩案子,按理说是桩无头公案,虽然由晋王在朝堂上揭发,可张家这个盖子,始终是盖的牢固,并没有要因此掀动的意思。
他们提刑司也不打算得罪张家,而且看今上的意思,似乎是要对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因此也问的敷衍。
若是刘求俞自己招认出来,那他们方才的卷宗,就成了提刑司无能的证据。
邓仲伦猛地喝了口茶,感觉满口苦涩,看一眼刻漏香,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沈知节也坐不住了,在前堂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溜达,眼睛不住地瞅着外面。
就在二人焦灼不安之时,再次打探消息的衙役飞奔而来:“出来了!刘求俞出了狱神庙!”
沈知节和邓仲伦立刻往外走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无能怒火
刘求俞出了狱神庙,回到监牢中,沈知节和邓仲伦匆匆而走,又一个衙役风风火火跑了过来,跑的几乎断气,两只手挥舞着冲向两位相公。
二使同时停下脚步,等着衙役跑到跟前。
衙役气喘吁吁停下,一只手扶着墙壁,喘了几口粗气:“小人、小人......晋王带着人去燕王府上抓人了!”
“什么?”沈知节跳起万丈高,“他去燕王府抓什么人?他都带着谁走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刘求俞招了?”
“就带着快班的衙役,还带了卷宗,刘相公一出狱神庙,晋王就离开了,说......说要犯在燕王府,要去拿人。”
沈知节连珠带炮的发问,一知半解的衙役也回答的不甚明了。
邓仲伦本就着急,听了这些话就更急了,嘴巴闭的很紧,可是心里却是长篇大论:“我早说晋王不一般,不要为了张家开罪他,你偏不信我,现在好了,我们审不出来的东西,晋王一个门外汉审了出来,还要去燕王府拿人,事情闹的这样大,张家毫发无损,咱们提刑司无能的名声可传出去了!”
在一番埋怨和思索之后,他在心里给自己下了结论:“没救了。”
沈知节则是叫来个腿脚快的衙役,几乎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快去燕王府上报信!”
燕王府上,燕王撕碎小报,气的七窍生烟,内侍给他奉茶,他抬手便赏了内侍两个耳光,内侍肿着脸含着眼泪退下,张旭灵坐在下首,也是不言不语。
写小报的人实在是太促狭了,竟然将燕王、晋王、张旭樘做比较,燕王本是无辜受累,还要让小报踩在脚下,当场就气的险些呕出黑血。
说晋王美仪度也就罢了,偏还要说燕王不甚美,说晋王仁慈,又要说燕王不甚仁,年龄喂了狗,心性还和孩童一般,又说晋王脚踏实地,而燕王浮躁的几乎上天。
燕王眼睛里带着钉子,射向张旭灵,咬牙切齿:“张旭樘呢?”
张旭灵连忙道:“他在家里。”
燕王气道:“他就是在天上也给我叫过来!全都是他这个浪荡货色,让人如此诋毁本王,一个护院,他也要闹的满城风雨,让他来,本王府上的护院,十个八个随他挑,他爱伟岸的还是爱俊俏的,他自己挑!现在你们兄弟两个都给本王去找书生,把这该死的小报给本王写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