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87)
燕王李广裕得了这一声赞,当即跪地阐明自己对君父的心意,群臣则是暗自思量今上这一句话的分量。
燕王得帝心,难道陛下已经有意立燕王为储君?
今上一言激起千层浪,朝臣都在暗中打量晋王和燕王,今上却兀自沉浸在喜悦之中,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带来了如此大的反应。
他还在意犹未尽。
就在此时,张瑞起身,站到大殿之中,老泪纵横,跪倒在地:“黄河清、圣人出!陛下治国有方,福泽百姓,才有今日之祥瑞!”
众人纷纷起身跪倒,口中发出的声音都成了张相爷的回声:“陛下治国有方,福泽百姓……”
也有些明白人,一边口呼万岁,一边在心中纳闷:“陛下治国,堪称庸医治病,陛下开方误国,庸医开方杀人,两者之间,相差无几,怎么黄河还清了?”
要么就是吴保志治河有功,要么这祥瑞就是瞎编。
倒是晋王在来使中听到了一句话:“黄河清,上游必干旱。”
他仔细想了想燕王所说的河北东路澶州,上游是河间府、真定府,这两府若是干旱,漕粮可要提前备上。
今上在这一片震耳欲聋的万岁声中欣欣然,对燕王的喜爱一跃千里,变成了他最心爱的儿子。
甚至对第一个跪下去的张瑞,他心中的疑虑都大大减少,认为张瑞小节有亏,大节还是好,明白他的心思,忠心。
唯独没有让他想起的是晋王,以及在厮杀中保住了他龙椅的裴家人。
无形的祥瑞笼罩住了有形的大殿,让今年的天宁节显出了截然不同的意味,晋王和燕王的对垒,在一碗黄河水中再次分出了胜负。
今上兴致越发高昂,宣布宴席开始,善口技的明春者,演了一出百鸟朝凤,在清脆高亢的鸟叫声中,今上第一次举杯,和群臣同乐。
宫外,也在庆祝天宁节,本就热闹的三瓦两舍越发哄闹,京都衙内们失去了老父亲震慑,纷纷现身于街头寻欢作乐。
社火更是倾巢而出,占据了各大行院,要夺一个满堂彩。
州桥夜市人潮如山,前来“放队”的鲍老社足有百人,搭了高台,在上面舞鲍老。
舞鲍老的人一时踩住长袖,跌的以头抢地,就势滚出去三四个跟头,滚到社里施幻术的人身边,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在同伴面前作张作势,丑态百出,惹得人哈哈大笑。
宋绘月站在人堆里,两只眼睛乐成了月牙,手里捧着一包到口酥,银霄左提右挂,两手满满当当,都是茶点,背上还背着个包裹,从他身边路过,都能闻到酥饼散发出来的油香气。
鲍老连跳带蹦,牵出了社内跳旋舞的女娘。
两个女娘穿着绯袄大群,左旋右转,急速如风,裙摆轻盈如飞,香气自衣角飘逸而出,令人陶醉。
两个女娘合着弦鼓声,步步急踏,转至周遭,四目同时看向宋绘月身边的银霄,对着他眨一眨眼睛,送出一个明媚的秋波。
在众人哄笑之际,银霄往后一退,退到宋绘月身后,淡出了旁人视线。
他同时低声道:“禁军。”
今日禁军大多都在宫中,京都内厢军和衙役为主巡逻,禁军只在望火楼上观望,此时出现在州桥,也许是州桥人太多,禁军前来巡视一番。
宋绘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路退到人群中央,再踮起脚尖往台上看。
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穿着皂色短褐,垂头着头的银霄变得不那么起眼,宋绘月的笑脸也淹没在众多笑脸中。
银霄垂着头,袖子里掩着尖刀,背上包袱里背的是宋绘月的弹弓,宋绘月腰间挂着泥丸,裹着头巾和披风,两人都是一副简便打扮,若是让禁军发现,可经不起细细审问。
禁军李长风自鲍老社旁走过,心中忽然一凛,直觉人群中有异,仿佛有股肃杀之气夹杂其中,与眼前的和乐之景全然不同。
他立刻扭头,目光如刀,直射入人群之中。
然而他来回看了几遍,都不曾见到形迹可疑之人。
走出夜市,他频频回头,还是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只能回去,嘱咐自己手下不要大意,以免敌国细作趁虚而入,还要守好各司公廨和衙门,还有诸多瓦市,别让人纵火。
众人应声,分头前往望火楼,继续瞭望城中动静。
京都阔大,禁军将其分为二十隅,每一隅都有一座四层高的望火楼,平日里由衙役值守,今夜却是禁军在上面守着,每一隅都配有一百左右的厢军和衙役,十人一组,四处巡视。
李长风登上皇城附近的望火楼,盯着楼边的潘楼街、码头河街、州桥、大相国寺。
尤其是张相爷等人的宅邸,也在他的重点查看范围之内。
歌舞乐声不断,欢笑声更是直冲云霄,他甚至能听到从大內传出来的丝竹管弦之声,虽然很轻微,但是依旧钻入了他耳中。
目光所及之处,灯火莹煌,彩旗飘飘,人头攒动,挨山塞海。
第二百三十二章 做贼
就在李长风满心戒备时,忽然一点火苗出现在他眼睛里。
火光自大相国寺而出,并不起眼,但是有越烧越旺的趋势,他立刻以灯火为号,告知此隅中人,前去扑灭。
众人急忙推着水车前去,还未将火扑灭,李长风又看到了火情。
潘楼街上一个喷火的把式,一口火喷出去,不仅震住了看客,还把一旁的柴垛点了起来。
柴垛上面铺着毡布,一点就着,两边都是民屋,火势起的比大相国寺还要快,李长风看的心惊肉跳,连忙喊人去救。
然而众人已经推着水车去了大相国寺,隅中一时无人,他飞奔而下,打马便走,叫住前往大相国寺的众人,分出一半,推着水车去潘楼街。
又吩咐手下前往就近一隅,借用人手。
吩咐过后,他再次登上望火楼,关注潘楼街动静。
就在潘楼街起火之时,张府门外,聚集了一群夜行人,以游松为首,带着手下侯二、杜澜、四大江贼首领、裴豫章帐下三位亲兵,悄无声息聚集于张府角门外,只等银霄一到,就潜入张家。
银霄准时出现,一同出现的还有宋绘月。
宋绘月解下了头巾和披风,把糕点舍给街边乞儿,和银霄做一样的打扮,背了弹弓。
“大娘子!”游松惊了,“您……”
宋绘月摆手:“不要啰嗦,时间宝贵,你们可有谋划?”
游松点头:“侯二先行打探,杜澜放风,我们分成三路,去找书信。”
“不行,不用人放风,禁军早晚会注意到我们,越快越好,”宋绘月没有任何犹豫,就否了游松想好的策略,“听我的,张家最外面一层防守最弱,之后越来越厉害,除银霄外,你挑四个一般好的,对付最外一层,其余人进去,遇到第二层防守,留下四个最好的,最后的人再随我进去,留下的人尽快赶上。”
时间确实迫人。
大相国寺的火很快就会被扑灭,潘楼街人多屋密,常有小火情,家家户户都有水缸,也知道火必须迅速扑灭,否则会牵连到自己,因此格外齐心协力,不会让火势变大。
这两处的火拖延不了禁军很长时间,一旦望火楼上的人注意到张家异动,马上就会带人前来,他们这一行人就成了瓮中之鳖。
游松并非犹豫不定之人,心中稍一思索,便知道带上宋绘月比不带好。
宋绘月更了解张家。
他看看银霄,又看看侯二,心想只要有这两人在,总能保宋绘月性命,当即点头:“听您的。”
宋绘月道:“现在就把人分好。”
游松当即点了人,裴豫章帐下三人跟着他,算做是最好的四人组,白鱼、铁珍珊、童鹏、天心为中等的一组,侯二、杜澜、银霄跟着宋绘月。
简单安排过后,杜澜面带兴奋:“我陪着大娘子?”